宗真隻覺身上的力量正一絲絲流走,渾身怕冷一般發起抖來。他的拙火定已到無相界,但他自幼就對自己的風度衣著很注意,雖然年逾百歲,仍是駐顏有術,身上一領袈裟也一塵不染。但就是這一塵不染卻是著了相,他心中已有執念,宗朗故意將身形幻得如同僵屍,讓宗真心中生了厭惡之感,借他心念一動,一舉攻破宗真的金剛不壞功法,宗真雖然強行將染上身來的邪氣驅出體外,元氣業已大傷。

宗朗還在大笑,宗真突然也微笑道:“宗朗師兄,你雖是身外化身,多嘴的毛病卻還沒改。”

宗朗心中打了個突,宗真這非同尋常的鎮定讓他吃了一驚。宗真伸手擦去嘴角的血絲,道:“師兄,你這話放到七十年前大概還是對的。”

他方才象大病一場,但此時卻又神采奕奕,宗朗大吃一驚,心中尋思道:“這小和尚……小和尚真修到這等境界麼?”他記得的宗真仍舊是七十多年前的小和尚,雖然此時的宗真實在也已百歲上下了。

宗真仍是似笑非笑:“師兄,你誤修外道,沒想到居然會修到波羅夷。這等妖邪之術,難道不怕遭天譴麼?”

宗朗像是在想什麼,也沒說話,突然他抬起頭,高聲道:“世事無常,今日晴,明日雨,是非時時顛倒,你又說什麼天譴,萬事都是勝者王侯,敗者為寇。”

宗真喝道:“是非縱然時時顛倒,但人心不可顛倒。師兄,一誤七十年,該回頭了!”

他身上的袈裟象吃飽了風一般,猛地鼓起來,突然腳一點地,人如禦風而行,向坑裏一躍而下。無心在一邊吃了一驚,叫道:“大師!”但宗真已經飄到了宗朗跟前了。他出手極快,右手劃了個圈,左手已從這圈中一穿而過,口中暴雷一般喝道:“南謨三曼多縛曰羅赧憾!”

這是密宗陀羅尼真言三咒中的心咒。心咒最能喝散邪魔,宗朗卻冷笑道:“小和尚,還想重施七十年前的故技麼?”七十多年前在無想峰上,宗真便是以心咒鎮散宗朗魂魄,將他擊下山崖,這七十幾年來宗朗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宗真這一手。宗真剛念出,宗朗退了一步,腳下又踏上一步,一退一進間,一拳向宗真胸口打去。他這條手臂上沒有皮膚,黝黑的肌肉塊塊墳起,如同幹屍。他知道宗真最愛潔,定不會硬碰硬的,哪知他的拳頭剛擊出,宗真卻突然將身一縱,一掌在宗朗拳上按去,人借力翻過宗朗頭頂,站在了他身後,兩手結了個手印搭在宗朗頭頂,喝道:“曩莫薩縛怛他孽帝毘藥薩縛目契毘藥薩縛他咀羅吒贊拏摩訶路灑拏欠……”

這是咒陀羅尼中的火界咒。陀羅尼三咒,火界咒又稱大咒,念下來也得好一會,威力也極大,一旦宗真念完,宗朗必定會被轟得粉身碎骨。宗真念得極快,他已算計周全,知道念完這火界咒前宗朗定轉不過頭來,哪知才念得一半,胸口猛然一疼,從宗朗背後突然探出一條手臂,一掌正擊在他胸口。這一掌來得莫名其妙,宗真的火界咒還不曾念完便戛然而止,人已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溝壁上,滑下來時,嘴裏又流出一道血痕。

宗朗伸展了一下這條長在背上的手臂,那手臂縮了回去,又溶入體內,重新成為他身上的一部分。宗真被這一擊擊得五髒移位,他貼在溝壁,低低喝道:“你……你竟然用毗陀羅法!”

原來梵網經下曰:“咒殺謂毗陀羅等。”注疏中有謂:“毗陀羅者,西土有咒法。咒死屍令起,謂使鬼去殺人。”這毗陀羅法是西方一門邪術,密宗精修咒術,但這等邪術也有禁令不得修習,宗真知道眼前這個宗朗實是化身,但他身上能隨意幻出手臂,那正是毗陀羅法修練有成的跡象。

宗朗伸了伸腰,方才這條手臂已全部隱在他體內了。他笑了笑道:“宗真,毗陀羅如何,陀羅尼又如何。這七十年來,你故步自封,才會有此慘敗。”

他的左手舉了起來。這隻手像是注入了水一樣漸漸發亮,五指也合到一處,眨眼間一條手臂成了利刀模樣。宗朗看著手臂,仍是微微笑道:“五十年前我從外教學得螭龍咒,到今日功德圓滿,適逢天狗食月,宗真,你第一個死在我手下,也算三生有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