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在《宋元戲曲考》中說:“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楚之騷,漢之賦,六代之駢語,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皆所謂一代之文學,而後世莫能繼焉者也。”元雜劇是在宋金雜劇基礎上發展而成的一種新的戲曲形式,它的誕生為中國古代文藝史增添了輝煌的一頁,它的原創性與獨特性則使其成為了一代文學的代表。在諸多元代雜劇精品中,最受歡迎、影響也最大的當推《西廂記》。賈仲明【淩波仙】吊曲稱:“新雜劇,舊傳奇,《西廂記》天下奪魁”;陳繼儒讚之為“千古第一神物”;李卓吾目之為“化工之作”;金聖歎將之列為“古往今來六大才子書”之一,並評之為“世間妙文”。趙景深先生在《明刊本〈西廂記〉研究·序》中,又將《西廂記》與《紅樓夢》一起譽為“中國古典文藝中的雙璧”。

《西廂記》全名《崔鶯鶯待月西廂記》,共有五本。關於《西廂記》的作者,向有多種說法,影響較大的有:王實甫作、關漢卿作、關漢卿作王實甫續、王實甫作關漢卿續。持“關作王續”或“王作關續”論點的學者又往往認為,《西廂記》原劇完結於四本三折“長亭送別”或四本四折“草橋驚夢”,其後的部分乃是續作。明代王驥德曾駁之說:“《卮言》又謂:‘或言至“郵亭夢”止,或言至“碧雲天”止。’則不知元劇體必四折,記中明列五大折,折必四套,‘碧雲天’斷屬第四折四套之一無疑。又,實甫之記本始董解元,董詞終鄭恒觸階,而實甫顧闕之以待漢卿之補?所不可解耳。”《西廂記》作者為王實甫的說法出現最早,且非一人之聞見;其他說法相對晚出,又均無法提供推翻“王作說”的證據;“五劇”之說向已有之,第五本的某些情節也是承繼早前的《董西廂》而來。因此,《西廂記》共計五本且作者是王實甫的說法相對可信。

《西廂記》故事最早見於唐人元稹的傳奇小說《鶯鶯傳》,文中的張生是一個始亂終棄的無行文人,他騙取了崔鶯鶯的愛情又拋棄了她另娶高門。宋代秦觀、毛滂都有【調笑轉踏】,詠鶯鶯,秦觀隻寫到西廂幽會,毛滂則寫到分離寄恨。同為宋人的趙令畤以鶯鶯故事為藍本,改編創作了可以演唱的【商調蝶戀花】鼓子詞,極大地推動了故事的傳播。金代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的出現,使《西廂》故事有了新的突破:矛盾衝突的性質變成了爭取戀愛婚姻自由的青年男女同封建家長之間的鬥爭;張生成為多情才子,鶯鶯具有了反抗性;故事以鶯鶯、張生私奔團圓作結。及至元代,經過王實甫的天才創造,才“令前無作者,後掩來哲,遂擅千古絕調。自王公貴人,逮閨秀裏孺,世無不知有所謂《西廂記》者。”《西廂記》描寫了以老夫人為代表的宗法衛道者,同以崔鶯鶯、張珙、紅娘為代表的禮教叛逆者之間的衝突,旗幟鮮明地高擎起“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願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的婚戀理想。王實甫出神入化的人物刻畫,峰回路轉的結構安排,綺麗當行的語言藝術,也為它贏得了曆代讀者的褒賞。王驥德說:“《西廂》妙處,不當以字句求之。其聯絡顧盼,斐亹映發,如長河之流,率然之蛇,是一部片段好文字,他曲莫及。”王思任《合評北西廂序》說:“其描摹崔張情事,絕處逢生,無中造有。本一俚語,經之即韻;本一常境,經之即奇;本一冷情,經之即熱。人人靡不膾炙之而屍祝之,良由詞與事各擅其奇,故傳之世者永久不絕。”《西廂記》是登峰造極的北曲壓卷之作,更是一座輝煌的藝術殿堂,隻要一走進去就會流連忘返。

《西廂記》的刊本眾多,今存明代刊本八十種左右,清代刊本、鈔本一百餘種。本書所錄原文以《淩濛初鑒定西廂記》暖紅室刻本為底本,以弘治間《新刊大字魁本全相參增奇妙注釋西廂記》北京嶽氏刻本、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廂記》、《重刻元本題評音釋西廂記》劉龍田刻本、《張深之先生正北西廂秘本》等明刊本及《毛西河論定西廂記》等清刊本參校。注釋據張燕瑾校注本《西廂記》而有所刪改。每折之末,附驥簡要點評,以與讀者共賞奇文之妙趣。注釋及短評中征引的出處,除上述諸本外,又有明萬曆間王世貞、李卓吾合評《元本出相北西廂記》起鳳館刻本、陳繼儒《陳眉公批評西廂記釋義字音》、《閔遇五六幻西廂記五劇箋疑》、金聖歎《貫華堂第六才子書西廂記》及王季思先生校注本《西廂記》等。注釋徑書某曰,不注書名;短評中或引他家之論,不在上列者則並附其書名。

《西廂記》研究方家眾多,為作點評者更是在前珠玉不知凡幾,舛誤淺妄之處,還望讀者諸君正而補之。

王春曉張燕瑾

二〇一四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