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料到以後的日子是如此地寂寞如此地難以打發,細數著手指上細若銀絲的血管,伺候著院落裏長勢不是很好的花草。漫長人生,像一出久久不謝幕的演出。演員是自己,觀眾也是自己。安慰的是自己,欺騙的也是自己。
直到傍晚時候,藍煙走進青月宮月形門,我正守望著窗前,等著那女孩兒再次出現。等來的人卻是藍煙,我的哥哥,心裏莫然湧現出絲絲縷縷的失望把我纏繞得無地自容。鸚哥兒撲哧了一下翅膀,尖牙利嘴地叫了起來。
大殿下來了,大殿下來了。
知道了,聒噪死了!
我騰出右手來輕輕地拍了一下它的小腦袋兒。
青月。
藍煙緩步走來,一襲青煙色錦袍,極為合體地襯出藍煙修長的體形。腰間別著一串兒方棱羊脂玉,紅色的穗子一縷一縷地飄著。那張英俊的臉上掛著淡淡的憂鬱。藍煙似乎永遠都是這樣子的。陰陰沉沉的像六月的天。藍煙的性格和父王極其地相象。
哥,你來了。
我站起來,吩咐小顏倒來清茶。
青月,怎麼啦?
藍煙端起茶杯,看了我一眼,呷了一口茶。
沒怎麼,隻是悶得慌。唉。
我長長地歎息一聲,捏著鸚哥兒的細脖兒,聊賴百無。
小王子有心事了,有心事了。
鸚哥兒尖尖脆脆地扯著嗓子叫了一聲。
閉嘴啊!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我狠狠地掐了它一把,小鸚哥兒痛苦地大叫起來。
我喘不過氣來,喘不過氣來啊!
鸚哥兒撲著翅膀,踢著腳丫子,右腳上別著一顆青煙色的玉環。它真的是位表演天才。
別裝了。死鳥。小顏,把鸚哥兒提下去。
小顏笑著提起鸚鵡架子,往後殿走去。
柳瞳。柳瞳。
當小顏和鸚哥兒消失在素白的帷幔後麵時,鸚哥兒尖聲尖氣地喊出了那個女孩的名字。
柳瞳是誰?誰家的女孩兒?
藍煙一聽到這個名字,便輕輕地笑了起來。嘴角輕輕地向上揚著,眼眉間盡是淡如煙雲的笑意。
那隻死鳥,總有一天,我會把它送去膳堂的。
千萬別當著它的麵說這種話,青月,這鸚哥兒很通靈的。
藍煙警告我說。是啊,這小家夥的確很通靈。它讓我知道,我的哥哥藍煙,用著一種什麼樣的方式,愛著我。
八年前的那樁案子,讓我陷入了種種前所未有的傷痛之中。冰清小娘娘死了。嘴巴裏鼻子裏流淌著暗黑色的鮮血。是有人投毒害了她的性命。父王下令對膳房和凝霜宮裏的宮役、宮娥嚴刑拷打,定要問出個究竟。可結果呢,沒有人招供。那天當差的宮役、宮娥一個個的都下了獄,死在了獄中。
縷兒和小琛也受到了牽連,父王甚至連母後都懷疑在內。他當然也懷疑我。隻有我口口聲聲地說,冰清小娘娘死了,昨天晚上就死了。父王差人盤問了我好久好久,還說我要是不把真相說出來,就要被活活餓死。那時,我傷透了心。原來在父王眼裏,我是連一個冰清小娘娘都不如的。我什麼都說不出來,我之所以知道冰清小娘娘死了,是因為我在夢裏夢見她了。是我夢見她死了。父王不相信我的話,我被關在離秋殿的暗室裏餓了好半天。母後也救不了我,她是自身難保。隻有藍煙偷偷來看我,從懷裏掏出一紙包點心來,做賊似的小小聲音說道。
弟弟,你快些把點心吃了吧!吃飽了才有力氣逃出去啊!
藍煙看著我狼吞虎咽地把那些我平日看都不看一眼的點心吃個精光。他的兩隻大大的眼睛在黑暗裏閃閃發亮。
青月,你慢點兒,別咽著了。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感到莫大的委屈。淚水啪嗒而下。
哥哥,冰清小娘娘不是我殺的,她不是我殺的。父王不相信我,你也不相信我嗎?
青月,哥哥相信你。冰清小娘娘的死與你無關,你不要怕。哥哥這就帶你離開之裏。
離秋殿的那間暗房,釋放了我半生的恐懼。而正是藍煙,這個比我大一歲的幽曇國的長王子,把我從黑暗裏從寒冷中從恐懼之中,解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