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洲島上市委招待所。
條形的談判桌,一頭坐著進出口公司董事長路少洲,一頭坐著福利公司項目經理大胡子詹嚴,左邊是中方人員,地鐵公司副總經理安子建,項目經理左鵬和郭美麗;右邊是外方人員,福利公司李特,袁天浩。人員之整齊,在進出口公司商務談判中從未有過。進出口公司選中這裏作為談判地點,也是出於無奈。去年公司談了六筆進口項目,每一筆都以吻合中方報價底牌的價格而成交,這不但使中方用戶蒙受巨大的經濟損失,也給公司信譽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損害,公司上下惶惶不可終日,特別是謝易梵、黃鸝的死,公安局的調查,員工一個個提心吊膽,弄不清誰與外商勾結。這次地鐵項目,路少洲聽從公安局的意見,選擇了這個與外界沒有接觸的地方談,誰知外商剛到青昌,價格一拋,就僵在那裏,路少洲隻好從市裏趕到了百花洲。
路少洲看看大家都不開口,就很客氣地笑著說:“詹先生,我們知道福利公司在東南亞市場上有良好的信譽,基於這一點,我們選擇了你們,但是,你們的報價使我感到很失望,一下子漲了四千多萬,這在項目談判中沒有的,也是不可想象的,我們不知道你們到底有無誠意,有,就實實在在報個價。”
“是啊!”安子建接著說,“這個價格有些離譜,詹先生,你要仔細地說明漲價的原因,否則,很難談啊!”
詹嚴臉色沒有一點兒變化,他一字一句地說,你們上次去考察完,我們又對分項報價做了精確計算,這次為你們引進的地鐵車廂,是我們公司開發的最新產品,無論在安全性能還是在技術指標上,都是世界一流的,而且,有些技術,如緊急刹車係統、電子監督係統、自動除障感應技術等,我們還沒有應用,所以,這次總報價比在國外時高了一些,完全是合理的,也是正常的。上次報價,隻是一個意向,這次才是真正的報價,這沒有什麼奇怪的。說完攤開雙手,做出個沒法理解的手勢。
左鵬聽完後,冷冷地笑了一聲,瞪著一對豆眼看著袁天浩,仿佛要從這個四十多歲的人身上看出什麼。他剛想說什麼,被郭美麗拉了一下衣角,他就沒有吭聲。
左鵬沒吭聲,安子建可坐不住了,他繃著臉說:“詹先生,我們隻能在你上次一億零兩百萬的報價基礎上談,否則,恐怕我們無法談下去。”
詹嚴聽完安子建的話,沒吭聲,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坐在邊上的李特沉不住氣了,瞪大眼睛說:“安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談判,就是相互體諒嘛!要按你們去國外那個報價,我們還來大陸幹什麼,我們回去如何向老板交代?”
安子建用鼻子哼了一聲,往椅背上一靠:“笑話,你沒辦法向老板交代,我又如何向公司董事會交代?李特先生,這不是一點錢,十萬八萬也就算了,這是好幾千萬,你是商人,商人總要講信譽吧?”
“算了,算了。”路少洲知道這樣爭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就揮揮手說,“技術談判也完了,商務談判相互也進行了接觸,雙方都要有個消化過程,我看這樣吧,下午回市裏,詹先生你們幾個也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請你們吃頓中國飯,餃子宴,明後兩天到外麵好玩的地方轉轉,什麼時候開始談,我們再商量,如何? ”
詹嚴同意了,大家收拾好東西回了房間。
路少洲沒動,他從紅塔山煙盒中彈出一支煙,慢慢地吸著。他刀刻般的眉頭在嫋嫋的煙霧中更加陡峻,猶如一道道溝壑,深不可測,仿佛那裏麵藏有無盡的愁緒。麵對公司這種狀況,他解釋不是,不解釋也不是,他不相信有人真敢與外商勾結,出賣國家秘密。井上林找他,賈二亮找他,雖然他想把事情搞清楚,內心深處還是不太相信謝易梵會如何,但是,地鐵車廂項目的報價,徹底把他殘留的夢幻擊碎。這次,不是自己從經貿委自留資金中準備了五千萬美元作為備用資金,外商恐怕會把所有資金吃光,總報價會突破兩個億。
想到這裏,他渾身一個寒噤,打了個激靈。安子建故意放慢腳步,走到會議室門口又折回談判桌,站在他身邊,小聲說:“路總,不用犯愁,我想……福利公司那個報價是有些天方夜譚,根本沒有什麼依據,我參考過該公司同類產品在東歐市場的價格,大概一億美元,就算他們有些新技術,也不會超過一億一千萬,這倒不是主要的,我覺得他要把我們貸款吃完,這點值得我們深思,你說呢,路總?”
“此話怎講?”路少洲雙眼盯著他問。
“詹嚴是下午到青昌市的,第二天就談判,半天時間都沒有,他們就是神仙,也不可能把貸款數目了解得如此仔細,一報價,就把貸款吃個幹淨。”路少洲聽完他的分析,點點頭,又吸了一口煙,心裏尋思,就這麼幾個人,是誰呢?安子建、左鵬,還是郭美麗?他拿不準,但總感到這事有些蹊蹺。
安子建看見路少洲沉思的樣子,知道他優柔寡斷,又勸道:“路總,原諒我直言,我覺得你有時考慮過多,反而讓別人抓住了尾巴,該斷不斷,反受其亂,你說呢?”路少洲問他知道什麼,他說謝易梵的死,黃鸝的死,已經很說明問題,你猶豫不決,這樣下去,會把你毀滅的。你想想看,如果這次談不下來,或者把我們的底牌泄露了,上麵會怎麼著?你沒有拿好處,也說不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