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序:通往佛陀的個人道路(1 / 2)

我是個喜歡功名的人,不希望遇見佛陀。

我愛紅塵,為凡俗的點點滴滴喜悅——我是一個學者,為自己通過努力拚搏成為最年輕的教授、博導而喜悅;我是一個老師,為自己付出心血培養的學生取得成績而喜悅;我是一個母親,為陪伴孩子成長的每一個瞬間而喜悅;我是一個女人,我愛也愛我的男人在我脆弱和笨拙時會說:“你這個傻娘們兒!”我為他這深情的嗔罵而喜悅……

我愛紅塵,我還有很多癡迷——我癡迷於時尚的潮流,為自己塗上今季最流行的裸色唇彩、穿當下最潮的桔紅裙裝而快意;我癡迷於遊戲的豐富,為用虛擬的槍炮攻下一個虛擬的堡壘而快意;我癡迷於用功讀書之後的思想精進,古今中外的書一本本地讀,文學、曆史、哲學的學位挨個念,我為這提升與獲得而快意;我癡迷於歌,常常去,從越劇的《十八相送》,到曲婉婷的《我的歌聲裏》,一首一首地唱,我為自己的超級模仿秀而快意……

我這樣的一個人,像我這樣的你,以為自己一輩子也不會遇見佛陀。

可佛陀就在我們身邊,總有一天你會遇見他,他就在我們人生的某一個轉角處淡然微笑著,麵對你。

我和佛陀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二○○三年,我在浙江大學做博士後的時候,與同學相約去逛杭州最繁華的仿古一條街——“河坊街”。街市上商販如雲、遊人若蟻,正在我們品著茶博士泡好的龍井、嚐著地方小吃、享受物質繁華的嘈雜時刻,一縷音樂聲,從市井深處飄來,溫柔而堅決地俘虜了我。那唱詞很簡單,隻有“唵、嘛、呢、叭、咪、吽”幾個字反複地吟唱,沒有表達任何具體的情感;那音樂的配器很單一,彈奏的隻是樸素的旋律,沒有昂揚與起伏。但這樂調就是那麼輕易地俘虜了我,讓我在嘈雜中一下靜了。我凝神環視河坊街,看見這條曾經在宋朝、明朝、清朝繁華了幾百年的街道依然繁華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依舊熙熙攘攘。我似乎一下穿越了,幾百年的曆史煙雲,在我眼前電影般一幕幕浮現——束冠的明朝人走過了、留辮子的清朝人走過了、熱血的五四青年走過了……不變的是河坊街,變的是一代代服飾不同的人。河坊街淡泊地繁華著,我們人類的糾結、歡喜和痛苦卻沒有改變。曾經的人們為什麼哭和笑,今天的我們還在為什麼哭和笑,一代一代永遠看不破。我的眼淚倏然落下,當時心裏驀地湧起兩個字:慈悲。人生在世,無數煩惱之後,即是喜悅;無數喜悅之後,即是煩惱,匆忙的是過程,最後,告別。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逝水之上的落花,惟有心境可留。那麼,何不慈悲?

慈悲吧。

我循著那柔細而單純的音樂聲走過去,找到一家賣音像的小店,正在放的是佛教音樂——泰國的佛教音樂。

我在那裏站了很久很久,最終沒有買那盤磁帶。下了狠心的,轉身走了。

因為,我是儒家弟子。

在我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家長就告訴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又真的很愛讀書,為讀書和學習而快樂,所以常常考第一。我的理想是,做一個會思考、能寫書的人。遠大理想一旦樹立,我就更加充滿了前進的力量。不知道第一有什麼好,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第一,就是想第一。所以,書就一路讀下來,碩士畢業了,覺得不夠;博士畢業了,覺得不夠;博士後出站了,覺得不夠,還要再來一站博士後;還要讀很多很多書,還要寫很多很多論文。我最愛讀的書是儒家書,我寫的文章都是關涉儒家經典。我的偶像是孔子,我的座右銘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宗教與我無關,因為“子不語怪、力、亂、神”,我的偶像孔子遠離宗教,我也就遠離!孔子崇尚的,是踏實於現實現世,努力付出。我敬慕孔子,所以,在我於鬧市之中為那溫柔寬宏的佛教音樂感動落淚的時刻,我選擇的依然是放棄。我要做一個儒家意義上,也是中國傳統意義上圓滿的人。那一年,我三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