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仲文風流儒雅,海內知名;世異時移,出為東陽太守;常忽忽不樂,顧庭槐而歎曰:此樹婆娑,生意盡矣。
至如白鹿貞鬆,青牛文梓;根抵盤魄,山崖表裏。桂何事而銷亡,桐何為而半死?
昔之三河徙植,九畹移根;開花建始之殿,落實睢陽之園。聲含嶰穀,曲合《雲門》;將雛集鳳,比翼巢鴛。臨風亭而唳鶴,對月峽而吟猿。”
洛陽城,金穀園,崇倚樓。
一條素娟上,寥寥百餘字,形如健馬,氣若遊龍。
旁邊,一具通體黑色的琴,一隻碧玉酒杯。
詩人沒有彈琴,而杯中的酒卻早飲盡。
樓外大雨,天色陰暗。
作賦之人,姓庾,名信,字子山。他停筆桌前,拂袖而立。
忽急匆匆的腳步聲上樓,老侍仆畢生財全身濕漉漉,氣喘籲籲:“侯……侯爺,出事兒了!”
庾信漫不經心道:“何事?”
畢生財擦了把臉,咽了口唾沫:“盜官銀的小賊,逃出了洛陽,向北去了。”他個兒不高,幹巴老頭,在庾信八尺身軀前,顯得像個矮人。
庾信略有吃驚:“什麼人有如此能耐?”
畢生財道:“隻有一人,名叫殷峰,人稱‘快馬一鞭’。”
庾信不在意的“嗯”了一聲,轉身向北,望著窗外。
畢生財見他突然發呆,不知何故,輕聲道:“侯爺?”
庾信輕歎一聲:“這些天連日大雨,黃河泛了大水,那弘農、河東二郡受災,我讓你留意河兩岸的災民,現在怎麼樣了?”
畢生財忙道:“回侯爺,幸存者三千餘人,聚於風陵一帶,凍死餓死的,又多了一倍。”
庾信皺眉:“晉公有什麼舉措?”
畢生財遲疑未答,幹癟的臉上有些為難。
庾信道:“但說無妨。”
畢生財道:“晉公聽聞官銀失竊的事兒,大發雷霆。對災民的事,卻什麼也沒說。”
庾信聽了,頓時麵色如灰。
畢生財安慰道:“侯爺別難過,一切都是天意!”
庾信喟歎一聲:“天意乃如斯乎?”憤怒拍桌,碧玉酒杯落地。
畢生財勸道:“侯爺,您愛惜身體!”
庾信怔怔的摸著素娟上的詩文,若無旁人,過了一會,方道:“這首賦未完,你將它掛到我書房,我改日再作補充!另外,從我庫中,取一千兩銀子,買些糧食、衣物,送到災地!”
說前半句時,畢生財連連應聲,說到後半句,畢生財突然一怔:“侯爺,您為了災民的事,已破費許多錢財了……”
庾信道:“為民父母,視其生死而不顧,豈不如率獸食人!”說完,拂衣下樓。
畢生財怔怔看著他離去,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