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歇,天邊遠近籠著薄霧,看不清巍巍山巒。
年老翁這船劃了五六日,顏緋月在船上坐得骨頭都酥了,不過好在馬上就到“贏州”了。
是的,她也要到“贏州”,她也是不久前知曉這白衣公子竟與她同路。
顏緋月想著,微微側身看了看立在船尾一副超脫世外樣子的白衣公子。自那日初識後,他就沒再和她說過話,整日悶著,她發現就連年老翁都一副不願與他多談的樣子。
顏緋月有些奇怪,麵前的男子一身素白長袍,袍角隱隱可見銀線勾勒的流紋,窄腰玉姿,欣長如玉樹,哪怕是不見其容也知此人風華無雙。
不知為何,顏緋月總覺得她好像在哪也感受到過這樣的風姿,是誰呢?
浮浮沉沉的心事,好似江水一般。
“公子小姐!要到了!”
年老翁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思索,顏緋月抬眸望去,朦朦霧氣漸漸消散,見一方好色,一方繁華秀麗。
顏緋月欣喜,她此番來“贏州”有要事,見到了地,其他事就先丟一邊。
她兩個月前回到王府,期間前後共六次被南宮淵以各種理由召進玉照宮內敘話,這般大張旗鼓毫不掩飾表現對她的青睞,於她有好有壞,她快速掌握了更多關於朝華城內的消息,但明槍暗箭也少不了,一副副虛假的麵孔,一句句的甜言蜜語。
但,現下朝華城內最火的消息是什麼,還不是有人在城中散播她歸京途中被歹人所擄,多日未歸的事。
這種傳言,一般人家都接受不了,更別說是處在八卦尖峰,本就備受關注的顏緋月了,這消息一傳開,熱鬧了,都在私下揣測靜安王世女的清白,有的更是放言說她是殘花敗柳,破鞋一隻。
顏緋月未對這事做出解釋,但南宮淵聽聞後震怒,下令徹查此事。
當然,顏緋月不解釋是因為她已出城,現下在王府中的是她的另一個侍女南枝。
她利用這事,謊稱氣病了,南枝與她身姿相仿,代她臥在“藏月苑”中閉門養病,好讓她脫身趕來“贏州”。
船靠岸,顏緋月先下了船,天水一青。
她扭頭看看容祈,他慢她一步下船,不急不緩地上岸,姿態氣度很是瀟灑淡然。
容祈抬眸望進她的雙瞳,幽深無波。
顏緋月怔了怔,隨即綻開明媚生花的笑:“公子,小女子多謝。”
顏緋月色如春曉,容祈眼瞳朦朦朧朧,像是暈開的一線墨色,婉轉在明淨水色,瞬間漾起漣漪。
顏緋月向他告辭,本就是萍水相識,這茫茫人間萬物變化,誰都不會為誰停留。
她掏出碎銀拋到船上,身子一旋,遠去。
容祈垂下眸子,遮住顏色,那一抹天地間最為豔麗的色退出他的眼,他的世界,像是從未來過。
這樣很好。
天色正好,是個好日子。
青城關,青陽城。
夜色無邊,卻不平靜。原本平靜的夜空被淒厲的呼喊聲打破,天邊像是被撕裂開一道口子。
巨大的火舌從位於青陽城西邊的林府躥出,直破雲霄,遠遠望去,天邊像是染上了一層層詭譎的緋色,宛如烏鴉張開的羽翼,看得人驚心動魄神魂俱滅。
然而,在林府旁一棵百年老樹後的深巷轉角處露出一角墨色衣袍,黑得濃重,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在這灼灼火光下反射出瑩瑩光澤,又顯出料子上乘,來人不凡。
“放出話去,就說‘龍羽’在林府,現已被那二人所奪,事後縱火滅口。”聲色很是勾人,似低沉,似清雅,竟讓人沒個定論。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聲音涼薄,毫無人氣。
“是。”隨著聲音落下,墨色錦袍人影顯現,隻是臉還是隱在暗處,看不分明,隻見一雙眸子隱約,瞳中氤氳迷蒙,看得人心神一怔又一蕩。
看他身後,空無一人,隻餘幽幽小巷,與另一邊宛如阿鼻地獄的林府形成鮮明對比。
他嘴角勾笑,聲音飄渺卻又飽含揶揄殺氣。
“你們兩人可要陪我好好玩玩。”
身影一轉,隱於夜色,消失。
夜深,夢中誰人斷腸。
······
贏州。
今日是市集,可街上人來人往反倒沒有以往密集。
“小兄弟,今兒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大街上怎麼人這麼少?”顏緋月拉住一少年問。
那少年本是神色匆匆,一下子被拉住,滿肚子火,想大罵是哪個不長眼的,一扭頭卻看見麵前是個過分俊俏的小少年,一下子沒了火氣。
小少年自然是顏緋月,她一身女裝太不方便也太招人,幹脆就換了男裝。
“是蕭府小姐比武招親啊!小兄弟你如果還未成家就也去看看吧,那蕭小姐可是個美人。”少年放緩語氣說。
顏緋月鬆開手,了然地點頭。
那少年馬上跑開,看樣子也是去看熱鬧了。
蕭府,是贏州第一大家,掌管著絲綢生意,不過,這蕭家小姐可是個不好惹的角色,會些武藝,一向看不起文文弱弱的書生,這下的比武招親也不知會出什麼幺蛾子。
那就去看看。
顏緋月想著就也朝蕭府走去。
蕭府大門前是熱鬧非凡,人山人海。
顏緋月趕到時看見一麵容俏麗,英姿颯爽的少女手持長鞭地站在擂台上。她身後坐了七八個長輩。
顏緋月看著架子就知道這比武招親是來晚了。
果然,下一秒擂台上的蕭絮就大聲說:“今日蕭絮比武招親,竟無人可打敗我一小女子,小女子一生不求富貴榮華,隻求有一人能護我一生,他人不傷。我自認這要求不過分,如今心願未達,蕭絮不嫁!”
言之鑿鑿,情深意切,無人不動容。
如若不是顏緋月發現她眼中的狡黠,真以為是她所說的一番。
蕭絮說完這番話,坐在她身後的蕭家長輩皺了皺眉頭,中間一人開口:“絮兒,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他應該就是蕭家家主蕭彥了。
蕭絮臉色不變,開口:“父親,你說過不幹涉的——”
“今日必須做出選擇,不然李尚書家的二公子還等著你。”蕭彥大手一揮打斷了她的話。
蕭絮聽到“李尚書家的二公子”時麵色一百,眼中劃過濃濃的厭惡。
“李二公子傾心於你,可父親也不願勉強你,這才答應你設這比武招親,你若是胡鬧夠了就下來!”蕭彥的語氣很強硬。
蕭絮緊緊握著手中的長鞭,指關節處發白。她不喜歡李家二公子,她一看到他那奸險縱欲過度的樣子就惡心,她絕對不要嫁!
蕭彥目光落在蕭絮身上,有些不滿和糾結。他又怎不知蕭絮的想法,可蕭家不過是富商,又怎和權勢抗衡,李家已再三發話,若不答應這門婚事就讓蕭家在這“贏州”再無安生之地。他不僅是一名父親,他身後還有整一個蕭家,他不能讓蕭家葬送在他手中。
顏緋月看著這幕,心中不免琢磨,難道這蕭小姐是被逼婚了?那李家二公子她也有所耳聞,的確不是個好東西。這般想著,看向蕭絮的目光中帶上了絲絲同情。
不料這時蕭絮恰巧望過來,與她對視了,也看見了她眸中的同情。
電石火花,蕭絮眼中竟浮現一絲興奮,看得顏緋月心中有不好的預感,見她轉身對蕭彥說:“父親,絮兒已找到可以托付終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