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的夜,也許從來不解離殤。徹夜未眠的又何止一人而已。
在浩瀚的天空下人類顯得如此渺小,連命運都如此微不足道。難道他們葉家就注定世世都要承受這如詛咒般陰魂不去的悲劇嗎?
老天呀,你何其殘忍!
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爺爺是如此蒼老無助,那微微顫抖著的身軀那仿佛再無法承受一絲重量的雙肩,淒厲得張揚著無邊無際的苦楚。
一夕之間千金散去也不過如此吧。葉家容站在陰霾處看著陽台上的父親,酸苦地想著。不能怪她在這個時候還計較著這些,從小她就渴望能得到父親的一句讚美或一個欣賞的眼神都好,可那樣的渴望也隻是屈指可數,不論是取得了事業上多大的成功,她與父親之間永遠隔著一座巍然龐大如鬼的大山,再親,不過是身體裏相同的血液。
但他對小曼卻是如此不同,她從不曾見過父親對誰會像對小曼那樣充滿著欣賞與疼寵,葉家曆來傳男不傳女,但她從父親的眼神裏就知道,遲早有一天他要把接班人的位置交給小曼。就因為這份不甘心吧,她痛恨那個其實是她親侄女的人。
而如今,這個人,她的生命就要比風中殘燭還微弱不堪,再去爭什麼氣什麼都顯得毫無意義了。
她轉頭看向走道盡頭處的那個房間,突然感覺那裏黑得有些可怕,如夜鬼正張開猙獰的血盆大口,吞沒著一切的希望,隻有無盡的黑暗,卻仍然黑不見底。
“你不是普通的渴睡症,你會從一開始的渴睡發展到昏迷,最後休克,更可能,在睡夢中會突然——”
“十八歲那年開始發作,每一代人都會在二十八歲那年不治而亡。”
“我以為已經過去了,為什麼還是逃不過?你大伯父是這樣,現在又輪到你,百年的詛咒,每一代總有一個人會得上這種怪病,查不出根源,無法醫治。老天啊,你就是不肯放過我們葉家嗎?”
“你已經提前發病了,以後你會經常覺得頭痛胸悶,會突然流鼻血,甚至突然陷入昏迷之中。從現在開始我會對你進行針灸治療,過程也許會很痛苦,但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小曼,相信我,就算不吃不喝,我也一定會想辦法醫好你。”
“詛咒!詛咒!這都是詛咒!”
“你會死!會死!會死……”
“過程非常辛苦,會不停地吐血和抽筋。”
“還有半年的時間。”
“大堂哥,你們都出去,我不要針灸,讓我一個人靜靜,都出去啊——”
“啊!吐血了……”
鮮紅如焚火,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那一朵一朵如桃花般妖豔蠱惑的班駁血漬,正無言訴說著生命野蠻的掙紮與撕扯。
她縮在角落裏一動不動,仿佛石化了一般。
因恐懼而豎著寒毛防禦的小貓也好,一身刺拒絕被靠近的刺蝟也好,即使是曾呼風喚雨的女王蜂,也無法對抗命運可笑的捉弄。上一刻越是甜蜜幸福,就越是印證她此時的荒謬可憐,原來從天堂走到地獄真的用不了太多時間。
還治什麼,她不如就這樣死了吧?冷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