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2 / 2)

赫連無夢手中托著一個紫檀木的盒子,往前走了兩步,便蹲下身子,將那盒子擱在膝頭,說道,“十一皇兄是怎麼了?不是說舊疾已經治好了麼?”她眸子冷冽,直直看著赫連徽墨慘白的臉,“十一皇兄看上去,命不久矣!”

赫連徽墨咳了一聲,以袖攏遮去唇邊血流,緩了緩方垂下手,正視赫連無夢,心神稍斂,說道,“無夢,看起來你很恨我?”赫連無夢極黑的眼眸焰氣頓起,冷笑道,“為何不恨?便是你素日再如何送我吃的玩的,又怎能和自己的哥哥在身邊相比?你可知,我母妃身子近年來越發不好,心頭最惦念的便是哥哥了,可偏就為了你,他叫皇上給貶去了邊城戍守!明眼人都曉得,他再難回到都城了。我母妃思念成疾,這幾日愈發現出了疲態,隻怕便是哥哥從邊城趕回來,也瞧不見她最後一麵了!”

自然是的,赫連明風為了他真可說是處處犧牲,可是這般境況又叫他如何作答?說這便是她哥哥咎由自取麼?隻想到赫連明風灼眼情意便是心頭纏解不開,又如何怪他?要怪或許真的便隻能怪他自個兒了。赫連徽墨想著便是淒然一笑,說道,“想來方才你便在後尾隨了吧?眼下,你又要如何待我?”

赫連無夢見到他淒麗笑顏,不由一咬銀牙,“方才在後隨著,我便在想,何時可以將你推下這碧水深潭,我知道你不會泅水,掉下去,你一定會淹死吧!”聽了她這話,赫連徽墨卻並沒有預料中的惱意,隻是稍作調息。約莫是身子上痛楚更重,他便是這般輕緩往後靠去,亦是冷汗淋淋。赫連無夢瞧見他的左手僵著木著,仿若一截死肉,而血汙的右手卻是不停打著顫,每一根指頭在這般輕顫之下透出青白,那甲蓋下竟是淡淡幽紫。

雖是心頭恨著,見他這般卻也不禁斂容問道,“你究竟怎麼了?”赫連徽墨倒把微笑綻開,說道,“不是恨我麼?恨不得我死,又何必知道這些?說不定——”他分明是強撐著說這些話,話到了一半便被烈烈疼痛掠去了明台清淨。神思恍惚了片刻,隻覺日頭晃眼得厲害,額前汗珠滾落,卻也隻是稍緩了這一時,便又繼續說道,“說不定,不出一時半刻的,我便能如你所願去了性命。”說完竟是麵色平靜了許多,隻將頭倚靠在欄壁上,昏昏沉沉中,額角磨在粗糲白玉石上,便現了幾道淡紅擦痕。

赫連無夢蹙了眉,想了一會兒,也終是擱下了紫檀木盒子,往赫連徽墨身前湊去。伸了手將他身子扳正,好叫額角不再擦傷,隻是未曾料到,他的身子卻是輕得出奇,觸手驚心!雖也知曉他本就比尋常男子要纖細些許,卻大約是勞損過度,又添了幾分新瘦。想那年宴上,他雖也弱質纖纖的模樣,倒比眼下要有神氣。

咬了唇,將手撤開,赫連無夢去了幾分戾色,緩聲說道,“雖我想著你死,可是,若哥哥知道了,隻怕會恨我一輩子!”似又念及什麼,便是秀眉緊緊蹙起,雙手亦是不經意握成了拳,“何況,何況若是你死了,哥哥他——又怎會獨活?!”言畢更是悵然若思,眼角晶瑩乍現,又是歎道,“他從來心心念念的便隻你一個,為了你,他可真是什麼都敢——浪蕩不羈,殘暴無倫,你以為他真是如此麼?他可是知曉男大當婚的道理,也不敢有違,便隻得以這不堪叫人退卻。母妃屢屢垂淚勸他回頭,他何嚐不是左右為難?月下獨飲,傷心動肺的時候,你可又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