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太後不耐打斷了她的話,冷冷目光掃過她,“你未曾告之赫連徽墨,可你也沒有把他的動靜上報過來,你這行的是哪門子的忠?府門上的那個,難道沒有好好教導你,何謂職守節操?”話至此,她輕輕撫了撫左手上一顆碩大的祖母綠戒指,停頓了半日方緩聲說道,“若哀家是你,必定擇其一方,死便死活便活,總也好過叫人說是不忠不義!”
晴兒麵色透出蒼白,期期艾艾要說出話來,可終是嘴唇顫著又合上了,再不出言。她又如何言語?本是府門上訓出的探子,入得這深宮便與旁人不同,主子派著上哪兒便該盡忠職守,將那匿身之所大小巨細皆是報備上去,可她去了卻是兩頭都想著顧及,竟是全沒了章法。若說未曾預料有今日,也不盡然,隻是私心裏要粉飾太平,拖得一日是一日。如今統統掰開揉碎了說,卻忽而醒轉,這些年都在糾結往複之中,到頭來不過是場空。
“爺說過,我們這些都須得無心,無情,無欲,無累,可我卻什麼都有了,若太後能賜得解脫也是善結。”
“好!到底是府門上出來的,雖是個多情的,倒也是個明白人。”太後再細細瞧了她兩眼,見她雙目已然闔上,麵上亦是靜靜的,便是輕輕垂下寬袖,轉身朝門外去了。她便是不言語,內侍也自明了。端了銅盆的內侍平著張臉,無甚波動,隻管上前將水盆遞上,撚了黃紙的穩穩將那紙往盆中稍浸,便速速提及覆在了晴兒麵龐之上,水浸濕了黃紙,那紙張便緊緊貼在了麵皮之上,紙下之人氣道被封,自然痛苦非常,扭動著身子要去抓下貼在麵上的紙,卻是拚了命不得動。
內侍在旁淡淡瞧著,便又是拿出一張紙來覆了上去,提水撒過。紙張薄透易破,行刑者顯是熟手,從容撚過三層紙,一張張往她麵上貼去,又伸手撈出清水點灑上去,水漸漸浸透了紙張,死死貼著,原本濁重的鼻息漸漸弱了,卻是掙紮更甚。然而手腳被縛怎得動彈,隻聽得指甲在竹榻上拚命摳劃的聲響兒,吱吱聲音尖利得發緊,竄在心裏頭沒得叫人煩躁。
內侍放下了水盆子,冷眼瞧著臨近窒息者做那無謂掙紮。這“貼加官”之刑本是宮內刑罰中最為殘酷的,生生將人絕了氣,其間苦痛自然難以言明。前幾朝妃嬪之間內鬥這悶斃之刑屢見不鮮,到了前朝先帝所裁,才將這可怖刑罰漸漸止了。
生死不過須臾,如今,竹榻上的人身子也漸漸沉了下去,靜悄悄躺在那邊。眼角刻著深深紋路的內侍唇角扯起,不知是笑是歎,“行了,揭去吧。”他手中黃紙微微顫著,怕為人所見,索性將手背負在身後。適才端了水盆子的內侍要年輕一些,聽得他吩咐,便上前一步,伸手揭開了覆蓋在晴兒麵上的黃紙,紙下容顏滿是青紫,哪裏見得生前俏麗?
恰在此時,透花五彩琉璃門“咣當”一聲被推開了,外頭晃眼暖光瞬時傾瀉而入,照得小小一方側室纖塵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