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白倏羽即便在這番情境之下,依舊眉間豁達。他對粗茶淡飯亦是無所挑剔,拿來便吃,全無貴胄之氣。隻是雖他無謂,昏暗牢房中,這英姿勃發的少年囚禁其中,頂窗淡淡一抹明光投在他肩膀上,便更顯出幾分落寞。“小白!”赫連徽墨隔門喚他。
捧著碗的少年一怔,抬頭看他,望來的同時便也笑了。赫連徽墨令獄卒將門開了,便揮手叫他下去。走進牢房,他自己倒不覺得如何,倒是白倏羽笑道,“你這麼個人往大牢裏一站,倒是叫人不知所措起來。”
“怎麼?”赫連徽墨顧身而望,卻聽白倏羽又是笑了起來,“我的意思是你品貌出眾,不沾煙火氣的模樣,忽然來這陰暗晦氣的地方,倒顯得奇怪,可是偏偏你自己不以為然,倒好像平常得很。”赫連徽墨聽了他這話也笑了,“我不過平常人而已,並無出奇的地方。我來這裏,就是為了看望朋友。”他這話說來帶著暖意,白倏羽心頭一熱,也未曾多想,倒是張口喚來,“徽墨,多謝你!”摒棄了王爺的名頭改喚名諱,這於白氏曆來家訓絕不相符,可是他願意,他就想真心將這帶著溫暖笑意的少年作為朋友。早在抵背禦敵之時便覺出這少年至誠純真,雖是冷冷的模樣,卻也掩不住心底的柔軟。又有“倦勤齋”中那一聲“小白”,他欲言又止,眉頭輕蹙,憂心正是可見。
如今,他卻是一句看望朋友便施施然來到這裏,他也該明白,此刻與他這個押解待罪之人接近正是不妥。
見白倏羽這般,赫連徽墨便微微一笑,環顧了四周,又及他手邊飯菜,不由蹙眉。隻是他未開口,白倏羽已然知道他的心思,便爽朗笑道,“這裏算不錯了,想我們征戰邊關與敵作戰之時,幾天粒米不沾的時候也有。記得那時,兵卒尋來一種叫紫薯的東西,狀似番薯,卻又沒有那甘甜口味,反是苦澀不堪,隻是因為口感粘綿,吃下去能騙得肚子,大家便每人分得小小半個紫薯來充饑。那時都是餓了幾天了,吃下去哪裏有什麼感覺,隻是心裏覺得吃過東西了,這麼著便又挨過去了。”
聽他說起征戰時候的事情,倒是新鮮,赫連徽墨不由問道,“那後來呢?”白倏羽手掌托起腮,想了想不禁笑道,“後來有援兵到了,仗是打勝了,可是我們這些人都渾身起了疹子,紅紅的小疙瘩一片片的,看著著實可怕,而且又癢又痛的。當地人說,那紫薯哪裏能吃,它遍身是毒!虧得我們都吃的少,不然小命都沒了。”因他說來隨性,本是緊張的事情卻聽來好笑,赫連徽墨問道,“領兵作戰有不少故事吧?”
“是啊,我十五歲隨左將軍出征,經曆大大小小的戰役也不少,雖然時有危險,可是你不知道,那種將敵寇壓製下去,破城攻占的感覺有多奇特。麾下兵士勇猛無匹,城牆坍塌十步,箭矢如雨,將領明晃晃的兵刃在陣前引領,每個人都熱血澎湃!”盯著白倏羽忽而明朗起來的神情,赫連徽墨笑意慢慢淡去,心下一絲澀,揮之不去。
對天瑞的皇子們來說,戰功是頭一個要考量的。四王爺,五王爺,六王爺本就是軍功赫赫,先帝在世便賜了封地。八王爺、十王爺少年時亦是隨先帝禦駕親征,幾場仗打下來,也皆是表現不俗。而九王爺赫連明風更是十六稚齡征討“雲寥國”,強勢攻陷這個宿敵。因此算來,也隻七王爺赫連莫懾和十一王爺赫連徽墨未有絲毫功勳。
赫連徽墨自然是不知道男兒出征在外對敵若定的感覺,白倏羽亦是忽而想起了這個,不免有些訕訕的,“我失言了,你別放心上。”赫連徽墨搖了搖頭,仍是抹淡定笑意,“無妨。”隻是雙眸流轉,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眼下正有人遞過折子來,指前朝白氏的兩位‘忠義侯’並非忠烈之士,而是通敵叛國的奸臣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