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車上(1 / 2)

火車悠悠的在夜色中行駛著。

坐在臨窗位置上的宋鬆從口袋掏出手機看時間的時候,已經臨晨一點多鍾了,就在剛才還吵吵鬧鬧玩著撲克牌的那幾個小夥子,此刻也安靜了下來,趴在桌子上,甚至直接鋪了個東西躺在火車狹窄的過道上就睡了起來。

伴隨著一些人隱約發出的鼾聲,整節車廂裏反而越發顯得寂靜了。

合上手中的書,宋鬆忍不住的打了個哈欠。從一上車時他就開始看書,到現在已經過去四五個鍾頭了。這期間他沒有抬頭,沒有和誰說話,更沒有去廁所,就是埋著頭看書,像是在跟誰較勁似的。

因為父親早上給他那一巴掌打的實在太重了,隻要稍微從書中分一下心,臉上殘留下的那種刺痛感就會清晰的傳進心裏,更何況那一巴掌裏,還包含著分外濃厚的親情成分在裏麵,藕斷絲也斷,父親把他趕出了家裏。

“從今以後,我沒有你這個兒子,你也別管我叫爹,你不是覺得自己有能力生活下去了,你不是要去寫你的那些什麼破書嗎,你既然不再聽我們的勸告,那你走吧。”

宋鬆的父親宋正軍,是一家廠子的廠主,本來是打算等宋鬆畢業後,就把他帶進自己的工廠,等他下崗後,好把位子交給宋鬆。或許是由於家庭教育太過放鬆的原因,自從進入高中開始,宋鬆的性格就極其叛逆,不希望走父親給他安排的那條路,那時候還主要是憑借著青春期的叛逆反感自己的人生被別人給安排,甚至還有些輕視當廠長的父親。

後來他逐漸的迷戀上了小說,並閱讀了大量的俄國文學,比別人都過早的形成了自己的人生思想,因此開始真正的厭惡宋正軍安排自己的人生路線的這一行為。

堅信人生的道路是由自己走出來的,這是他在上了大學後才形成並且更加堅定的想法。再後來,因為極度討厭大學那些做作的教學製度,以及虛偽的教學工作者,甚至不忍再悲哀的看著那些好像產品一樣成批從大學出來的那樣幾乎沒有自己思想的學生,於是,大二下半年,也就是今年夏天,從學校輟學回家,其實後來才知道,父母事後給他辦了休學手續,打算靠寫作去從新麵對自己的人生。

現在回想起宋正軍那不高的身材,漲紅的臉,挺著個渾圓的啤酒肚,伸出食指指著他一蹦一跳的樣子,宋鬆就忍不住的要笑出聲來。

“去你的,宋胖子。”宋鬆在心裏罵道。

“宋胖子”,很大眾,卻又是極具戲謔性的一個外號。這是他一次去父親的工廠,無意中聽見幾個蹲在牆陰下吃飯的小工人說的。宋鬆當時故意板著臉,大聲咳嗽了一聲,然後後背起胳膊,以一副威嚴的姿態望著半空,卻又拿眼睛斜眼瞄著那幾個工人。直到那幾個工人抬頭望了他一眼,臉色頓時煞白,然後拿起飯盒灰溜溜跑遠後,宋鬆才放聲的大笑起來。

這也就是幾個新工人,要是那些幹了幾年的老家夥,見宋鬆此種情形,定會連碗帶鞋一起扔過去,當然這話說的很是誇張,但宋鬆確實喜歡去工人宿舍蹭酒吃肉。和那些豪爽的壯漢子們喝酒,一口連幹幾杯子白酒,才真是能感覺到一種由心而發的,沒有任何負擔的舒坦。

但宋正軍卻一直教育他,你要學會在工人中建立威信,別整天去那裏鬼混,工廠總有一天要交到你手裏。但宋鬆卻認為,當人的品德和才能達到一定高度的時候,人們自然會尊重你,而不是像他父親宋正軍那樣,總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似乎別人與你說句話,都要謙卑的跪在地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的如此之大,怎會贏得真正發自內心的尊重。

不過這些在宋正軍看來就是一些幼稚的屁話,難道要他每天擺出一副和善的笑臉,每天去各個廠間走走,順便拍拍這個那個的肩膀,再說一大堆鼓勵式的廢話。難道你在宰殺綿羊之前,還會拍拍她的腦袋說,乖,我會盡量把刀子磨得快些,你安心上路去吧。

這是宋鬆和宋正軍經常在飯桌上討論的話題,宋鬆總以挑絆的姿態想打敗父親那套在他看來勢在必革的工廠製度,以致最後不是這個臉紅脖子粗的摔碗而去,就是那個赤目圓瞪的將筷子啪一聲摔在桌子上,揚長而去。

這個時候,慈善的張母總在一旁低聲竊笑,傾聽著父子倆的爭論,偶爾說上一兩句不關痛癢的勸架話。總之,張母認為,隻要兩個人不打起來,爭吵也是促進家庭親情的一種方式。

宋正軍有一次和宋鬆喝酒喝醉以後摟著宋鬆的脖子說,你媽就是我們宋家的上帝,看我們兩個屬狗的在那裏掐架也會不管,甚至蹲在一旁笑眯眯的看著我們,可是隻要我們真的撕扯到對方的親情方麵,她一定會憤怒的提起我們兩個人的脖子,給我們狠狠的一頓暴呲。這也就是我當年為什麼扭著你爺爺非娶你媽的原因,不過你小子也真像我,說到這的時候,宋正軍伸手照宋鬆後腦勺上輕輕來了一巴掌,竟敢齜著牙跟老子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