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說，我生來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因為太漂亮所以隻能用布蒙住，怕其他人心生異念。我知道娘親是為了哄我，我的眼睛早在五歲時摔瞎了，隻是怕我不肯接受事實。為此我的腦海裏隻剩一種我認為最美的顏色——黑色，我常聽起紫蘇姐姐說起花園裏開的花，那些花像雪都的雪，舉都人的紅眼睛，還有和太陽一樣形狀一樣顏色的花兒。我不知道雪都的雪是什麼顏色，不知道舉都人的眼是怎樣的一種紅，還有太陽的形狀，和顏色。隻是覺得太陽照在我臉上的時候十分刺眼，讓我避之不及。記憶裏那些顏色與我十分遙遠。我喜歡黑色，寂靜，深邃，看不穿，更真實，沒有五顏六色的粉飾，這或許是我自欺欺人的一種方法，但我有雙靈敏的耳朵，我的想知道，但看不到的都是用耳朵聽，用鼻子聞。我喜歡院子裏雪綺花的味道，小昀姐姐說院子裏種的雪綺花都是白色的，這花是父親在古都做使臣時古都帝上贈與的，這花，死也容易，活的卻也燦爛，發了根便到處都是。每年開放時，我都會穿上好看的衣服坐在院子裏，用耳朵和鼻子去欣賞它。往常陪我欣賞的都是決明哥哥，今年，這花還未開，我已猜到決明哥是不能再向往常一樣陪我欣賞的了。幾日前，帝上命父親和決明哥哥去與雪都人商量抗舉都，明日就該出發了。
外麵刮起大風，我的鼻子凍得有些受不了。下雪了，一片雪花落在我的鼻子上，冰涼冰涼的，我把它吸進鼻子裏，冰冷隨即讓我有些難受。小昀姐姐替我去廚房取了木炭，回來時決明哥哥拿著東西進來了：“娘親說你夜裏怕冷，就讓我替你送幾件暖和的大衣，路上遇到小昀，就一起來了。”
我讓小昀姐姐燒炭，又命剩下的阿依去燒壺熱水，倒了杯茶遞在決明哥哥眼前：“外麵下了好大的雪。”
“是啊，這雪一下比平日裏更冷了。”他接過茶，我碰到他的手，感覺十分溫暖，又急忙把手縮進袖子裏，正好小昀姐姐把暖爐放在我懷裏，我才覺得有所依賴。
“你明日就要和父親去雪都了嗎？”我問道。
“天晴也想去嗎？”決明把懷裏的衣服遞給了小昀，“多添件衣裳吧，等天晴把身子養好了，我帶天晴去感受一下雪都一年四季的雪，父親說那裏的雪是紛紛揚揚的，就像是落了雪綺花的雨一樣，城牆都是冰凍的，堅硬無比。”
“好呀。”我笑著，“決明哥哥，記得給我帶那些夏都沒有雪都卻有的新鮮玩意兒。”
“我不在的日子裏，讓商陸陪你玩可好？他雖是帝上最小的少君，性格好得很，年齡又同你相仿，我在他身邊陪讀時學了不少，你也可以讓他教教你一些知識。”
我點了頭，他走出屋子，風愈發刮得大了，阿依關了門：“小姐現在要不要睡會？這夜裏，坐久了容易生病，明天一早決明公子就要啟程了。”
小昀姐姐替我脫了衣服扶著我上床，蓋好被子睡覺。那天夜裏，我聽了外麵一晚上狂風嘶喊的聲音，我不敢閉眼休息，我怕一閉上眼就又會夢到昨晚的那個夢，這幾天，從我掉進水裏，九死一生時，腦海裏常常會想起一些奇怪的事情，夢裏也盡是些我不認識的人，在夢裏我能將他們都看的見，但過於陌生。關於那次掉進河裏，娘親並沒有和我說許多細節，我覺得可疑，但不能說出口，畢竟我隻是一個孩子，胡言亂語總是有的，況且，從醒來後一些人，一些事有點記不清了。這可能就是腦袋進水了的緣故吧。
接近清晨的時候終於抵不住困意，睡了起來。醒來時，小昀姐姐替我換了蒙眼的布，布上多了一股雪綺花的淡香，今天是寒季的燈節，阿依姐姐給我找了一套上月新做的衣服穿上。外麵陽光和煦，我依舊如往常一樣坐在院子裏聽小昀姐姐和阿依說清晨采集的新鮮事。
“聽說都城南麵開了一個書館，每日有先生坐在那裏講課，每位學生需繳上好的布匹才有資格進去聽課，並且聽課的學生都得寫一篇文章，文章前二十名才可正式進去聽課。”阿依將新洗好的衣服晾了起來，“今日是燈節，聽說有古都的一位先生來講課，別人都稱他為雨過先生，在古都頗望極高，貌似是那逝雲先生的弟子。”
“那逝雲先生？可是一生隻曾收三個弟子的先生？聽聞這逝雲先生是仙人，能知凡人不知，平天下大亂。”小昀姐姐沏了一壺茶放在石桌上，又給我爐子加了炭，“小姐今日可比昨日身體暖和些？”
“恩，這布帶和往日不同。”我點了頭，略感到陽光有些刺眼。
“這是紫蘇小姐做的，去年拿曬幹的雪綺花用布帶浸了三個月，再曬幹，今年才剛剛做成給小姐用的。”小昀姐姐掃下我衣襟上落下的花，“昨日決明公子吩咐過，今日有貴客要來，讓我們好生準備，這正午都快過去了，也不見那貴人來。”
“小昀姐姐讀點書給我聽可好？”我握緊手爐，“那人嬌貴，不曾來過我們這種殘垣斷壁的將軍府，隻有人去他那裏求跟在他身後。”
“那我去書房拿前幾日剛從書館買來的文集讀給你聽。”
院子裏又是一片清淨，花開花落的聲音在心底，循回數次，每一次皆相似，皆不同，無窮極。一陣倉促的腳步聲繞過廊道進了院子，這腳步聲比我的重些，錦緞擦過地麵，想來是那位商陸少君。小昀姐姐已拿了書走過來。商陸的腳步聲在我耳邊停住。
“敢問，可是天晴妹妹？”那聲音微亮，有著十足的將王之氣，卻有所故意收斂。
“十三少君。”小昀姐姐和阿依行禮到。
”我本是裴將軍幼女，小名天晴，隻有兩位哥哥，大哥裴謂邊守夏都與舉都邊界，二哥決明，今日剛隨父親出使雪都，不知你是哪位？天晴愚鈍，不記得有你這位哥哥。“
商陸頓了頓：“天晴可是嫌棄我來晚了，故意裝作不認識我？你是在我家後院落得水，這怎可忘記？自幼一起玩耍，你眼睛不適，我也未曾忘記帶你出去玩。聽說你那日落了水，腦袋有時候犯渾，時常有記不得的人，這次，我就不計較了，你也別計較，我難得出裏都，若不是為了今日帶你去散心，才不願費的周折陪帝上下棋，幸好今天運氣不錯，要是輸了，你可得等上我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