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真的調過頭來用肩扛,用腳蹬,一身泥,一身水,把最後一筐煤運了出去。把煤倒進小井,小李子突然有了個感覺,他覺著自己一下子增長了十歲!

下班後,走在大巷裏,他十分高興,拍著小李子的肩頭道:“人,就是這樣拚出來的!下窯,第一要練的是骨氣,甭信邪,甭畏難,一個勁向前拱,沒個不成的事!”

小李子把這話記了一輩子,直到以後當了總工程師,他都沒忘記這個驕傲的聲音。他告訴過許多人,有個叫韋黑子的老礦工,如何在深深的地下,在黑圪墶礦的第一個長壁麵,給他上了人生的第一課。

“可是,這種運輸方法畢竟太落後了!韋區長嗬,你不感到這很苦麼?”小李子感慨地說。

“苦麼?是苦!可這正是我們的驕傲,我們的光榮!”他當時不知咋的,竟想起了劉方那段感人至深的話,“挖煤,是英雄好漢的事業,熊包、軟蛋、毛毛蟲幹不來!”

“韋區長,你……你讓我怎麼說呢?時代畢竟不同了呀!”

……

這班的單產創造了全礦最高紀錄,而他卻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這事後來被煤炭部的一個檢查團知道了,將情況整理成書麵材料,通報全國,煤炭部一位領導同誌在材料上親筆批道:

“韋黑子同誌和類似韋黑子的這種同誌,一腦子小生產意識,對機械化有一種天然的抵觸情緒,是不適宜作我們現代煤礦大生產的領導者和組織者的,應該毫不遲疑地把他們從生產的領導崗位上調開。”

這時,劉方已正式留在黑圪墶溝煤礦任了黨委書記,他被迫違著自己的心願,撤了韋黑子的職務,提拔李傑做了工區區長。

那年,李傑隻有二十一歲。

他想不通,很苦悶,雙手揪著頭發對著桌子發呆。有一次,喝了點酒後,“咚咚咚”爬上了辦公大樓,找到了書記劉方。

劉方忙不迭地讓坐,泡茶,請他抽煙。他不接茶杯,不接煙卷,直愣愣,鐵柱子似的立在屋當中。

“想不通,是不是?我的同誌哥?!”

“不通!”

“都有些啥想法?”

“上級講不講道理?我創了高產,為啥要撤我的職?說我反機械化,龜兒子才反呢!隻要能多出煤,什麼化我都不反!”

劉方笑了,眼角出現了淺淺的皺紋:“我的同誌哥喲,你坐下,我們慢慢談,來,先喝點水。”

他疑惑地接過茶杯,聽劉方侃侃談了起來。那次,劉方談了很多,從中國工人階級的現狀,談到了社會主義大工業的壯闊遠最;從樸素的階級感情,談到了機械化、電器化的重要性。這些話題挺新鮮,他從來沒聽說過。他的眉頭舒展了,臉上出現了一種心悅誠服的笑意。

最後,劉方說:“咱們的工人隊伍,尤其是礦工隊伍,是由農民演變過來的,農民的小生產意識和其它一些封建思想的因素,勢必要帶到工人階級的隊伍中來,所以,工人階級要真正當家作主,還有一個戰勝自己的艱難過程。”

劉方告訴他,要學文化,這是戰勝自己的第一步。

他握著劉方的手動了感情,眼眶濕了。“老劉,我……我學!我學文化,不摘掉文盲帽,我……我不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