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木然地躺在床上,電視屏幕閃著雪花點。我也沒心思管電視,隻是為了讓它開著而開著。鐵泉從門外走進來,關掉電視機,說媽媽,我已經把回去的時間告訴爸爸了。我說幹嗎要告訴他?鐵泉說我想試試,看他還愛不愛我們。我說這還用試嗎?他愛的話,就不會做那些對不起媽媽的事。鐵泉說如果爸爸到火車站來接我們,就說明他還愛。我說你認為他會來嗎?鐵泉點了點,像是很有把握。我拍拍床鋪,說除非他的臉皮比棉胎還厚,要不他絕不會來。
出門後的第十五天傍晚,我和鐵泉回到生活的城市。走出火車站,鐵泉的目光在攢動的人群裏飛快地搜尋,沒看見那個我們拔過白頭發的腦袋,也沒有那張被我用蛋糕塗抹過的臉。鐵泉垂頭喪氣,跟著我往前走。突然,他的臉綻開了。他指著一塊巨大的嶄新廣告牌叫道: 爸爸。我抬頭看去,那是一塊新立的廣告牌,以路塘溫泉湛藍的水池為背景,前景是一個和廣告牌一樣高大的,從頭到腳都套著米黃色毛線織品的男人,一看就知道那是鐵流。他把我給他織的全都套在了身上,連眼睛都沒露出來,那些毛線像水一樣緊緊地纏繞著他。他的身旁有一行廣告詞: 擁有你一次我就夠了,多出來的全都是你對我的恩賜——路塘溫泉。
我的頭一下就大了,耳朵燃燒起來。我用雙手不停地搓著耳朵,似乎要把鐵流說過的話一一搓掉。鐵泉昂起頭,咧開嘴,說爸爸原來是用廣告牌來迎接我們。我說你理解錯了,這是出賣。鐵泉說我不明白,他不是穿上你給他織的衣服了嗎?我說泉兒,你一定要記住,有些話隻能說給一個人聽,有的衣服隻能穿給一個人看,當一個人把最秘密的都亮了出來,那和公園裏翻開屁股的猴子就沒區別了。鐵泉點點頭,說媽媽,我好像明白了。
鐵泉拉起我的手。我緊緊地牽著他,坐上一輛出租車。沒想到馬路兩旁,還立了不少路塘溫泉的廣告牌,愛的悄悄話變成了公開的叫賣。忽然,窗外閃過人民法院的牌子。我說停車。飛奔著的出租車滑出去十幾米,才怪叫一聲打住。司機問幹嗎在這兒停?我走下去,砰地關了車門,對著大街上那些陌生人喊道: 我要離婚。
§§目光愈拉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