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完院子裏的小徑,登上那幢樓房。我把望遠鏡從包裏掏出來,放到眼睛上,對著三樓的走廊觀望。廊燈把他們照得更加清楚,甚至是雪白。快走到三〇五號房時,那個撐傘的搶先一步,從鐵流的手裏接過鑰匙打開房門。鐵流走進去,屋子裏的燈光亮起來,陪伴他的人站在門口跟他說了幾句,便熄了汽燈往回走。他們一邊走一邊交頭接耳,在穿過院子時,我聽到他們說都這麼晚了,去哪裏幫他找。他們去幫鐵流找什麼呢?
迷糊中有一點兒重量落在肩頭,我揉揉眼睛,看見麵前站著一位穿製服的姑娘。她在我身上披了一件剛織好的毛衣,毛衣還散發著嶄新的氣味。我說你是這裏的服務員吧?她點點頭,坐下來,指著那邊的一株大樹,說我一直在那邊織毛衣,怕你感冒就給你披上了。我問她剛才我睡著了嗎?她說你睡了大約一個鍾頭。我朝鐵流的那個房間望去,屋子裏的燈光已經熄滅。我又問剛才有人上樓嗎?她搖搖頭,說沒有,自從那兩個提汽燈和撐傘的回去以後,院子裏就再也沒有人來過。我說真的沒人來過?她搖搖頭,拿起石桌上的望遠鏡擺弄著,說你好像是在看對麵的房間。我說我在證明一些事情,我不相信抓不到他。她用手掌捂住突然張開的嘴巴,說你是在這裏抓犯人吧。我怕嚇著她,就說隻是開個玩笑,晚上睡不著,出來坐坐。她說吃安眠藥能幫你睡覺,不過不能吃多了,我吃過一瓶,後來被他們送進醫院,現在就是通宵合不上眼睛,也不敢吃了。我說肯定是跟男朋友翻臉了。她低下頭,沉默一會兒,忽然抽泣起來。
她的抽泣讓我不好意思,好像是我把她弄哭似的。我四下望望,生怕她驚動了別人。我說如果哭能解決問題,我早就哭了。她可能覺得我說的有一定道理,把抽泣停下,吞吞吐吐地說他跟別的姑娘跑了。我發出一聲苦笑,頓時覺得她比我的親人還親。我跟她慢慢地聊,逐步知道她叫毛金花,來自農村,現在的工作是為溫泉賓館洗床單。她患有嚴重的失眠症,為了不打擾同宿舍的工人,每天晚上都躲到路燈底下織毛衣,然後再通過她開服裝店的遠房親戚把毛衣賣出去,每一件可以掙五十元人民幣。
我們展開來聊,不在乎時間,聊得快要成為好朋友了,才發現天已經麻麻亮。但是鐵流的那個房間還緊緊地關著,沒有一點兒動靜。守了整夜,竟然沒抓到鐵流的半點兒把柄,我失望地站起來,把望遠鏡砸進包裏,說怎麼會沒動靜,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在這裏了?毛金花安慰我說,沒關係,說不定明天就有動靜了。我挎上包,說哪會那麼簡單。她舉起手裏的毛衣說,如果你認為還需要好幾個晚上的話,那最好是帶上毛線,這樣就能熬夜了。
回到家裏,我感到微微有些頭暈。準備倒頭睡覺之前,我查聽電話的留言,裏麵傳來鐵流的聲音: 婷婷,你去哪裏了?都深夜兩點鍾了,怎麼還不回家?回來後給我來個電話。接著傳來鐵泉的聲音: 媽媽,你出差回來沒有?我想回家。聽完他們的留言,我拔掉電話線,走進臥室一頭撲到床上,僅僅幾秒鍾,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