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凡間來一個多月,這些人的魂魄我都探了,隻有西宸的,我一直沒探到。因為自打我回來以後,蘇彌就沒有熟睡過一次,有一回我正打算進他的靈識,他卻毫無征兆的睜開眼睛,用一種極其防備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是會傷害到他的猛獸一般。後來每每想起他的那個眼神,我就覺得莫名的心慌,仿佛被一個弱小無助的孩童注視著我正揮舞著滴血的斧頭在殺戮。所以探西宸魂魄的事也一拖再拖,到現在還不知道西宸的狀況如何。
“暮雪,趁現在我還是我,與我合奏一曲可好?”蘇彌捏著鐵夾將一枚迦南香餅置到香爐上,漫不經心的提議。
“恩,啊?你說什麼?”我剛剛在出神,沒注意聽,看到丫鬟們抱了兩張七弦琴上來,才恍然大悟,有些意外道:“我記得你當初是不會撫琴的,怎的如今竟也學了?”
蘇彌微微一笑,沒有回答我,起身走到丫鬟布置好的小幾前,望著頭頂枯葉稀疏的海棠樹,頗有些傷感道:“可惜如今是秋季,海棠花已經落盡,不然你我也定會奏出個滿樹花開。”
我想起上次和錦夜在這海棠樹下合奏《於飛》也不過是兩日之前的事,在人間卻能將青絲蒼老成白發,那一陣灼灼夭夭的花雨仿佛下在了前世的一個夢裏。
開始合奏的時候,蘇彌就將舒合院的丫鬟下人全都遣了下去,偌大的院子裏隻剩我和他。此時的蘇彌斂了鋒芒,泯了狷狂,越發的像西宸。
曲子的第一個音是他起得,不出我所料,還是那首《於飛》,隻是他就算天賦異稟,琴技一日千裏,也萬萬比不上同樣天資過人,精通樂律,守在結魂燈外為了奏了八千年琴曲的錦夜。
和錦夜合奏,眼裏隻能看著他,心裏隻能想著他,仿佛他就是我世界的中點,我必須也甘願繞著他旋轉。而蘇彌不同,我要跟著他的節奏,配合他,盡量把這支曲子演繹得最完美。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蘇彌慘淡一笑,像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琴技和錦夜之間的懸殊。我隨手撥弄了一下琴弦,不是敷衍,而是真心實意的讚歎道:“上次聽蘭旭說你不懂樂律,我還以為你是個音盲,不曾想你在音律方麵的天賦竟比我不知要高多少倍。我瞧著不出兩年,你的琴技必會在我之上。”
我雖不知道蘇彌心中是如何看待我的評價,但我說的絕無半點虛假。初初為了錦夜隨口一句戲言我才去向玄女學的琴,如今算來,除開魂魄散落的那八千年,我撫琴少說也撫了兩千年了。
錦夜在天界,連自詡琴技高絕的玄女都要撫手讚他一聲,我自然是不能與他作比較的了。蘇彌和錦夜就更沒有可比性,他最多隻學了兩年瑤琴就能如此嫻熟流暢且感情濃鬱的奏出一曲,已經很讓人歎為觀止了。
蘇彌似乎對我的評價並不在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起身慢慢踱到我跟前:“暮雪……哦,不……雲岫,我有件事想問你,請你務必誠實的回答我。”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我完全愣住了,圓著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他。
蘇彌微微皺眉:“這個並不重要,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按捺著心中的驚詫,遲疑了片刻,緩緩的點頭:“……你說。”
蘇彌用右手撫在自己的胸口上,一字一頓道:“錦夜和西宸,你愛的,到底是誰?”
我震驚不已,腦海裏一片紛亂:蘇彌他,竟然什麼都知道!
蘇彌像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微微一笑道:“兩年前的那天夜裏,其實我聽到了你和錦夜的談話,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是因為……我自欺欺人的盼望著,你接近我不是因為我體內的這個魂魄,而是真心實意的願意待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