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辰年辰月辰日辰時,師父給我起名叫李辰,說辰是龍的意思,還說我是龍的傳人。
我沒見過龍,一直生活在大山中,從我記事的時候,就在山中,師父說山叫北冥山,山上的高峰叫龍回峰,北冥山隻是綿長天山的一處,傳說北冥之神飛升,留下的肉身幻化而成。
那時我不懂天山是什麼?也不知北冥神是誰?隻知道跟我生活在一起的這個枯瘦老頭是我師父,他讓我這樣稱呼他,還說他沒有名字!
在山中最熟悉的就是疾風豹和雷狼,除了師父外,這這裏沒有其他人,我隻能和這些野獸為伍。我敬佩的除了師父外,就是一直讓我難以忘懷的雷狼。
這還要從五歲那年說起,那年師父帶我去山中采藥,將我放在一片樹蔭處,我遇見了一隻活生生的雷狼,直到今天我忘不掉,它看著我的眼神。
那眼神非常簡單,那種簡單,到現在我都描述不出來,眼睛不僅是明亮、清澈、深邃。除了讓我無比恐懼,那雙眼睛仿佛刺穿了我的靈魂。
師父不知去了那裏,我和雷狼相互對視,我發誓我沒有逃跑,不是我多勇敢,是我的雙腿已經不聽使喚,癱軟的跪伏在地上,更像是跪在它麵前祈求它的寬恕。
我的褲子濕了,我第一次知道人的尿液,原來可以不受控製的自己流出來,身體也會不由自主顫抖、抽出,我的大腦完全空白了,隻是傻傻的看著那雙漆黑的眼睛。
我不想看它的眼睛,可我沒有能力移開自己的目光,雷狼一直站在那裏,通體雪白,白色的皮毛,在陽光下讓我覺得刺眼,我的目光很呆滯,很想眨眼,可我做不到,這些感受都是事後回想起來。
師父教過我打坐,我能入定,但我發誓,與雷狼對視的這一刻,我大腦的空靈程度,勝過任何一次入定,師父常說完全的空寂就是得道,我想這‘道’就在雷狼的眼中,在它的雙眼下,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時候能比現在更空寂。
從開始遇上它,我驚叫、痛哭、無助、癱倒、失禁……到最後無聲的不受控製的和它對視,我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它沒有向我撲來,站在不到五步的距離凝視我,似乎在吸食我的靈魂,我想不出它為何沒有撲過來。
它始終保持一種眼神看著我,沒有更換表情,狼和人一樣,也有自己長相外貌,我看清了它的長相,到後來見的雷狼多了,才知道它是最結實,最帥氣的那隻。
它沒有吃我,我還記得它離開時的表情,蔑視、歎息,尤其是離開之前的吼聲,渾厚而明亮,身上的氣勢更讓我無法忘記,現在知道那是一種威震蒼生的氣勢。
雷狼長嘯之後就離開了,這隻狼隻是蔑視我,沒有譏笑、嘲諷、羞辱的表情,不知是它不會,還是不齒使用這些低賤的表情。
雷狼走後,我依舊癱在那裏,它的離去似乎帶走了我的魂魄,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身體恢複了直覺,肢體能聽從自己的支配了。
我覺得那雷狼收走了我的魂魄,定是發現我的魂魄裏都是恐懼、祈求、哀憐、無助,當作垃圾扔給了我。
我慢慢的站起身來,看見師父站在我身後十步左右,不知他何時來的,也許狼來的時候他就在,也許是狼看到師父,才仰天長嘯,留下歎息的神情。
師父什麼都沒說,隻是領著我回了山洞,沒有安慰我,也沒有訓斥我,師父的眼神很像雷狼的眼神,隻是比雷狼多了些複雜的神情。
我相信了,眼神是可以殺死人的,可以洞穿魂魄,可以刺穿心神,我覺得‘道’就在那裏,當眼神足已穿透神魂的時候,應該就得道了。
自那天以後,師父開始讓我練刀,師父喜歡用劍,隻是我更喜歡刀,我不知師父的用意是什麼,但我知道有了刀,學會了刀法,在麵對雷狼的時候,我的褲子應該不會在濕了。
七歲的時候,師父讓我滿山追尋雷狼,不是為了擊殺它,而是用眼神將他趕走。我開始了漫山奔走的日子,在山中也越跑越快。
這些狼很狡猾,很畏懼我手中的刀,見到我時,不在和我對視,而是緊緊盯著我的刀,始終和我保持一定的距離,那個距離它認為是最安全的,事實也證明那是最安全的,那樣的距離下,我全力加速也追不上它。
師父不讓我做陷阱,或許他也很尊敬雷狼吧,我自認為跑得很快,一口氣也能跑得很遠,距離追上雷狼還差很遠。
師父用各種辦法,錘煉我的身體,天不亮就起,天黑才睡,更多的時候不是睡覺,而是打坐,打坐的內容也在變化,已經不是放空大腦就可了。
按照師父的要求,我能感覺體內的血液是如何流動的,就像山中無數的溪流一樣,有急有緩,每一條脈絡都有自己的走向,還可以加以控製,但不能去改變它的流經。
慢慢了解了自己的身體,很多時候能會認為,他是他我是我,是一個人又不是一個人,這種矛盾的事實,就像天和地,也是一體也不是一體,怎麼認為都對,或者都不對。
我沉迷於對自己內在的探索,流逝最快的就是時間,一個月向一天一樣快,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刀也越來越鋒利,尤其是難以言明的氣勢,每次望著高高的龍回峰,我都覺得自已一刀下去,可以把它劈成兩半,雖然知道是假的,可運氣集於刀上下劈的時候,這種感覺又很真實,後來覺得虛幻和真實本就沒有分界線,又或者就是一樣東西。
除了雷狼的眼神,讓我更痛苦的事,是每年要泡在一個血紅的水池中,一泡就是七天,水是涼的,這水從周身汗毛滲進身體的時候,就變的火熱,如同萬千螻蟻在侵蝕自己骨髓。
我聽說過陰間有十八層地獄,想來這血紅的水池,就是第十八層地獄之所在。
八月十五是一個節日,這天卻是我走進十八層地獄的日子,有好幾年我都認為自己死在了裏麵,醒來時看到師父枯瘦的身形站在我麵前,我知道我還沒死。
隨著日月的輪回,時光的穿梭,山洞裏的書早已讀完了,知道這山洞,隻是偌大西域的一個小角落,這裏有延綿的天山,巍峨的昆侖,有一望無際的荒漠,也有綠草如茵的大草原,冬天會下大雪,雪很大經久不化,以至於你看到那裏都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