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
大唐天寶三年。
太原城北。
時值八月,恰逢暴雨,汾河水湍,大有泛洪之勢。激水突蕩,斷木裂石,浪卷雲屏,聲揚三裏,水勢雷鳴相和隻教聞者驚心,波濤怒雨呼應卻令見者動魄。
管道之上商旅百姓匆忙進城,呼呼喝喝,有罵雨大的,有斥行路慢的,更多的是相呼照應以求伴侶貨物安全的。如今皇帝賢明豁達,有太宗之風,繼貞觀雄略,承武周精治,再創盛世,政通人和,兵強馬壯,百業俱興,萬國來朝。如此太平天下,百姓樂享盛世,安居崇皇。相比於官道上百姓趕路熙熙攘攘,林中快馬驛道上趕路的這群人,則安靜了許多,不曾交流幾聲,隻管悶聲趕路,隻是這氛圍較於官道上的盛世祥和,更加冷峻肅殺,林中滴雨之聲,不禁都襯的比外麵清晰起來。
快道之上共行十二騎,雨笠蓑衣,各帶兵器,五前五後中鎮餘二。前麵五者快馬錐陣,五騎三槍,兩人持劍,衝鋒無畏,行馬之快,踏地無聲;中間二人,挺正危坐,氣定神閑,負劍背刀,大家風範;後麵五人無視前麵馬蹄濺雨,髒水亂泥,揚鞭策馬,似乎覺得速度還不夠快。
十二騎風馳電掣,與雷競雨。眼看林中驛道快走到盡頭,再往前便是樹林出口,中間背劍之人開口說話,語氣平和,長者音仄。
“馬上快到木林坡了,隻要翻過山坡便可行入城前管道,龍城望近,若不在他進城前追上他,怕是這次行動又功虧一簣,大家快些。”
其餘之人聞聽這話遍更加賣力,隨著一聲聲鞭響馬嘶,馬隊驟然加速,濺起的泥水似霧搖曳,奔出十尺不曾飄落。
馬隊衝出數林沿路直上木林坡,坡上彙聚流下的潺潺積水被他們的突擊之勢逆流衝破。
然而當馬至半途,餘力不接,新氣未起之時,忽見坡上飛出兩塊人高巨石。石借水勢順坡滾下,伴著暴雨雷霆,似不可擋。
馬隊眾人大叫“不好”“速破”,齊齊勒馬收勢。前麵五人首當其衝,無處可躲,選擇輕功提身,腳點馬鞍,飛騰升起,陣尖領隊者,不知是離太近還是難承蓑衣暴雨之重,巨石未曾滾至他的位置,他就跌落下來。
不過此人倒也冷靜,落地之後以槍杵地,沒有再跳,而是紮馬運氣,同時回頭警告同伴。
“坡上有人,小心應付,子懸先生,助我破石!!”渾厚激昂,不容反駁。
果然話音剛落,跳起的四人一個個發出悶哼,紛紛跌落,隻有一人踉蹌幾步憑劍立穩,其餘三人都仰麵倒下,似無生機。
陣尖領者,運功行脈,未想回避,緊盯越來越近的巨石,心中也不曾畏懼,他清楚身後人的實力,一定可以幫自己正麵突破巨石。
“離憂小兒,隻會暗箭傷人,看老夫今日將你擒下!!”
是剛才持劍長者的聲音,一道劍光破雨而出,宛若實質,無縫雨簾都被劍氣逼開形成一個幹冷的通道。
左側巨石為光劍所斷,光過二分,兩塊半石去勢未減卻也偏離馬隊正麵,無避之要。
而右側巨石被領軍槍豪以四兩撥千斤之法,挑起底端,巨石應聲滾飛,劃空而過。馬隊諸人若非三人遭受暗算,有驚無險,安然無恙。
“哈哈哈哈,子懸先生好劍法,鳴歸將軍好膽識,諸位追老夫如此之緊,承蒙抬愛,就以這二巨石作禮相送!!!哈哈哈哈哈哈”
坡上傳來一中年之音,聲亦深沉有力,能辨之為孔武豪俠。
子懸先生趁鳴歸查看傷者收整馬隊時走上前來,當先應答。
“江湖中人雖不善參與朝廷之事,但尚且知吾等之家國,尚且知禮義廉恥,然爾等天榜妖孽,借朝廷之便利,行天下之斥候事,收集情報卻拿來販賣不說,竟然還賣與蠻夷外寇,若非吾等發現,再被天榜之人勾結外敵十年,不但江湖霍蘭,社稷安危也難說。”
子懸語句雖狠,但語氣卻和,加之他蓑衣之下素袍道衫,鬥笠下手捋白須,背劍負手,道骨仙風,實在讓人看不出他斥責之意。
眾人見子懸似責非責,紛紛幫腔,鳴歸查看完同行者傷勢後起身向坡上吼道。
“朝廷重犯,天榜餘孽,天榜開榜五十年來,設榜立擂,令我大唐江湖兒女為爭名自相殘殺;行斥候事,令我武林中謠言不斷風聲鶴唳;交易情報,傳我江山隱秘社稷飄搖;潛逃拒捕,傷朝廷官員,你說我們能容你?還不束手就擒!!!”
巨石滾過後的煙塵被暴雨衝散,山坡上的人也漸漸露出身形,即便是陰天也絲毫遮掩不了坡上人的高大身姿和豪壯風采。
一道閃電劈過天空,瞬電之光給天地間所有事物映上了殘白色,也照亮了坡上之人。
坡上之人大概三十壯年之齡,笠束長發,黑衣披蓑,虯髯豪膽,肩闊膀粗,而他最引人注意的,就是臉上正中豎直劃過的一道疤痕,從嘴唇至鼻子直到額上發際線盡頭,疤上還隱隱布滿線痕,似被人劈分頭顱,再用針線縫合,為此人添了勇武氣息。
鳴歸看著坡上人,皺了皺眉頭,沒想到傳說中動用武林這麼多好手共同追捕的人,竟是這樣的豪俠模樣。
“此人相貌不俗,方臉厚眉,正口大眼,豪膽之氣盡顯,本是天命殺將之相,卻被這道疤毀盡,可惜了。可惜了。”
耳邊傳來子懸的低歎,鳴歸有些厭惡地望了他一眼,接口道,“子懸先生此言差矣,此人所做所為人神共憤,現在豈是感歎他麵容的時候,先生你一路行來不主張爭鬥,作為方外之人姑且可諒,但此時此刻正敵當前,怎能不說些討伐的狠話來?”
說完,不等子懸辯駁,又衝坡上人大斥道:“【一念魔佛】離憂,可知吾等今日都是哪些好手?勸你速速放棄反抗,念在你也屬於天榜的受害者份上,留你全屍,再作反抗,殺無赦!!”
說著輕功激起,躍馬突進,運槍如龍,一點寒芒指向離憂。
離憂不避正迎,借地勢借雨勢,運功衝下,撐開蓑衣,掌中飛出三點劍芒直逼槍尖。
“呼——”兩兵相交並沒擦出什麼驚天動地的火花,兩者都是試探一下便收回武器,在快馬與烈風即將相錯的刹那,兩人又重新同時出招。
電光石火間鳴歸挽過兩個槍花迅速一個橫斬。
“以馬之速,槍之利,刃之長。斬了他!!!”鳴歸在心底得意一笑,加快手上動作,重重地斬向離憂。
而離憂在這片刻間的抉擇也是直取敵首,雙手揚起,未見具體的兵器,隻見三道寒光飛向鳴歸。
“混蛋!估計錯了”
明明是槍先出的,但是望著後發先至的三道劍光,若敵守自己以斬破敵可破其防,然而如果兩者同為殺敵不求生存的話,顯然前刺要比橫斬殺敵效率高,特別是在迎麵出招的情況下,鳴歸收槍再斬與劍光相錯。
“兵——”短促清晰的金鳴之後,二人未分勝負,僅僅身位相換。
“不愧是要動用這麼多好手的人,我在他麵前竟然無法一往無前,會猶豫。。太小瞧他了,要跟其他人共同擒他!”
鳴歸眯眼穿過雨簾,勒馬回身,長槍帶起一陣罡風,向山坡下離憂的位置再次發動衝鋒。
離憂再次腳尖點地運起輕功急速向下,蓑衣飛蓬,好似雄鷹展翅。
“上官少俠,柴少俠,單少俠,助我破敵!”子懸見離憂衝下來,以為他想趁後麵的人不備強行突破,呼喚身後的人,一同迎敵。
“子懸先生,我們來了,這個人與當今武林八大惡地都有關,身負八大惡地傳承,又得天榜情報,難以對付!大家務必盡全力!!”
說話之人是與子懸同鎮馬隊中央的背刀青年,運氣卸開刀鞘,提刀在身前舞起一片刀幕以阻來敵。
“子魚劍!!!!”“雲遮幕!!!”
子懸再次使出斷石快劍,白芒閃過,洞穿雨幕;離憂麵對兩人的以攻代防,離憂再次不退反進,揚起蓑衣伸出雙手,袖中蕩起數道白光,襲向二人。
“【舍道悟一劍】子懸,魏洲人士,劍以快出名,經營江陵觀,以香火錢和教習百姓作為收入,年過四十才初出江湖,出道江湖十五年,於第五年領悟子魚快劍,於第十一年子魚劍大成,成就先天,大器晚成,即將突破宗師之境,天榜快劍榜第四位,天榜劍榜第二十八位;天擂獲號【舍道悟一劍】,天榜評:出家五十年,舍道悟一劍,天縱奇才資,求快不求仙。”
“【雲未曲調】上官慕,荊州武林世家上官家子弟,家族供給錢財以行走江湖,出道江湖三年,師承武林正統大派荒雲派,使荒雲門下武功,未自悟武學,天榜無號,天擂無名,行走江湖自號【雲未曲調】,天榜無評。”
離憂說著二人簡單的情報,毫不猶豫,出手變招,手指波動,劍光收束,離憂手中出現了一把劍,以劍氣輕點子魚劍劍氣,提氣蕩起,整個身子以手中劍尖為支點,倒立飛至半空,手中連變,舞著劍花紮進雲遮幕刀光之中。
上官慕功力倒底不是很高,刀幕被破。離憂欺身上前,欲與上官慕近身纏鬥。子懸為護同伴,同樣衝向離憂,快劍若電,劍光靈動似魚。
離憂子懸上官慕戰作一團,刀橫劍縱,殺氣披靡。馬隊五人趁機包圍戰團,鳴歸也已殺將回來,駐馬凝望戰局。
“不行,離憂每每捉襟見肘之時遍強攻上官少俠,子懸半步宗師,自然要救晚輩,結果反而受製於離憂,想辦法加入戰團讓上官少俠脫離戰局才行。”
鳴歸越看越急,越想越擔心,招呼眾人前助子懸。
“柴少俠,單少俠,魏大人,王大人,我們上,助子懸先生擒下離憂,白小姐,為我們掠陣!!”
說著,五人同時加入戰團,然而暴雨之中,千裏行路,人疲馬乏,若鳴歸車輪戰輪攻離憂,必可將他活活累死。他此刻選擇了同時參戰,江湖武鬥不比戰陣殺敵,精妙玄奇的招式,深奧靈活的步法,密不透風的運轉,離憂以一敵七非但沒有落下風,反而七人方即便同時參戰也不能同時出招,攻勢因自己人的顧及而稍緩。
離憂抓住對方投鼠忌器,四處逼殺,將七人牢牢纏在了自己的功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