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者,常以蛇、蠍、蜈蚣、蜘蛛、蟾蜍等至毒之物置於器皿之中,壇埋於幽濕之土。盡日不飼,任其相戮相食,如此往複,計年而得一王蟲,名曰蠱。其形不一,其色若妖,其性多戾。
我的外婆是貴州興義市人氏,同時也是以巫蠱得名的苗族人。但是,從小到大,我並未接觸過所謂的蠱物。
在我二十歲的時候,我退役返鄉,那時我的外婆已仙去月餘。在諸多兒孫當中,我是唯一一個沒能送她走的。
我跪在蒲團上,堂前的香不知燃盡了幾柱,望著黑白相片上定格的外婆,我平靜地向她磕頭,“婆,我回來了。”焚香之味嗆人,我總覺得鼻梁酸楚。
當晚聽我母親講了許多外婆生前的事跡。外婆是個草鬼婆,我母親在年幼之時曾見過外婆養蟲子。那是一條百花蛇,每次都拿一個大罐子裝些活拉子、毛蜘蛛去喂它。而那蛇則越長越小,越變越豔,看得人直發毛。或許那就是蠱,反正我媽是被嚇得生了好一段時間的病。外婆雖然養蠱,但從不用來害人,反倒還做的巫醫的行當。在我外婆的那個時代,西醫並不像現在這樣普及,放羊灣裏的娃娃大人有個病痛都找我外婆,外婆也有那本事和仁心。所以,在我外婆最後那幾天,十裏八鄉的鄉親都來看過她,有哪個人不掛念她老人家。縱觀我外婆的一生,雖過得清貧,但也是子孫滿堂,壽寢正終。
是夜,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突然聽到了咚咚的敲門聲。
“誰啊?”我抬起頭,朝門口瞅,連個鬼影都沒得。外婆家的木門都是老式的,門板上工筆鏤空的雕花,再糊上一層紗布,若外麵有人便當在門上現出影子。
我還當是我聽錯了,然而未幾,又響起了奇怪的敲門聲。
我下了床,將門打開,八月的夜已經有了一絲涼意。冷風灌進我的衣服,我不由得渾身一激靈。沒人!
月光慘白地滴淌在石板鋪陳的地麵上,一個人影赫然從我眼前一晃而過。
我的第一反應是進賊了,毫不猶豫的,我抄了一隻手電,一柄榔頭就追了出去。投身行伍兩年的我,自有一股膽氣,不可能被個蟊賊嚇到。
我追著那人影,穿過大堂,通往後屋,一直來到一扇小門前。這扇門我並不陌生,這是外婆的地方,家裏麵除了她任何人都不讓進。小門是用圓孔銅鎖鎖的,過了許多年頭,鎖頭的色澤有些暗淡。望著此刻虛掩的小門,我有些猶豫了,進還是不進?仿佛有一雙狡詐的眼睛正在門後麵盯著我,等待我……
鬼使神差的,我的手搭到了門把上,把手有點鏽跡,我輕輕一推,便打開了。咯吱,還沒進去,一股潮黴味就已溢出,直滲向我的喉嚨。門裏麵黑洞洞的,手電的光線直接就被吞沒了。
好在我有經驗,手在門邊摸索到一根拉繩。相信小時候在鄉下住過的人都知道,以前的鎢絲燈都是用拉繩來開關的。向下一拉,鎢絲發出橘黃色的光,將裏麵的光景照的一清二楚。
想象中的蟊賊並沒有出現,小室裏的陳設很簡單,一張紅漆的四方供桌,上麵擺著兩枚小盞,一座香爐,一尊神像。在角落裏還堆著許多陶罐,和平時自家醃菜時的差不多。
我照著神像打量了半天也分不清這代表的是哪位。鬼麵獠牙,三首六臂,或喜或怒或悲。腳踏蜘蛛、蠍子,身纏毒蛇,臂盤蜈蚣,手托蟾蜍。
在供桌上實在沒什麼線索,我又把目光轉向地上的陶罐。
十來隻陶罐擺成一個小方陣,周邊還灑著一些黃色的粉末。
我隨機挑了一隻,用手在表麵敲敲,又貼上去聽動靜,裏麵裝著的東西發出微弱的響動。這時,我不禁想起母親之前跟我說過的,外婆是一個草鬼婆。
我手一抖,陶罐滑了下去,摔個粉碎。
這下,我親眼目睹了這裏麵的物什:有被咬得隻剩半截的小蛇,腸子散落一地的蛤蟆,隻剩幾條腿的蜈蚣,各種蟲子的殘骸鋪成一圈,一陣腥臭令人反胃。
像是點燃了導火索一樣,剩餘的陶罐也一隻隻的裂開,同樣是惡心的毒蟲,或死或殘,發出淒厲的叫聲。
我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卻發現門關上了。
那些未死的毒蟲很快就將我包圍起來,也許在它們眼裏,我儼然成了它們的口糧。我舉起榔頭就砸,然而沒什麼效果。有的蟲子被砸扁了還能動彈,有的一榔頭砸下去連道紋都沒破。它們從我的腳背,腳踝開始往上爬,也有的順著榔頭就爬,更有會飛的直接往我身上撕咬。
我就地翻滾,希望能把這些家夥弄下去,但它們如同附骨之蛆,所以的口器、觸手都死命地往我肉裏蟄,一些長得小的則試圖往我的口、鼻、耳裏鑽。我也陷入了癲狂的狀態,不管是什麼蟲子,捏住了就往死裏摁,至於鑽到嘴裏的,上口就咬,滿嘴都是又苦又色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