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遼闊蒼茫的荒原,暮色昏沉,如此時候,本該是倦鳥歸巢,行人歸家的時刻。然遼闊的莽原上,卻偏偏有一輛寬大的馬車,還有幾匹駿馬,六七人在暮色中迎著風塵緩緩向北而行。
龍池輕輕揚起手中的馬鞭,手腕一陡,馬鞭立刻發出一聲脆響,拉車的駿馬對於馬鞭的聲音有本能的過敏,趕忙加快了前行的步伐,它顯然很不願意品嚐到鞭子抽在屁股上的滋味。
“申前輩,我們是不是應該等等公子?”良久後,龍池打破沉默,開口道。申無影抬頭看了看昏暗的天空,隨後道:“用不著,他的馬快,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追上來的,天快黑了,咱們在這裏等他,隻會耽誤時間,距離金沙鎮還有三十多裏呢,如果不抓緊時間趕路,今晚咱們可就要在這幹冷的荒原上呆一宿了,咱們倒不要緊,車上的兩個可經不起啊!”
龍池探出腦袋向身後望去,遼闊的莽原上,除了連天的衰草和兩道淺淺的車痕,依然什麼也沒有,他還是習慣性地皺了皺眉頭,道:“早就聽說梁家堡是晴川莽原上的霸主,富可敵國,勢力之強大,足可與東胡的任何一個諸侯國抗衡,可是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嘛,他們百來人不也被咱們輕輕鬆鬆地給打了個落花流水麼?常聽人說傳言未必全都是真的!看來還真是不假,對了,申前輩,你看我的輕功是不是進步了很多,算不算是得了你的真傳了?”龍池臉上居然露出了他那一慣的得意的笑容。
申無影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年輕人就是年輕人,總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要以為拾到了貝殼就以為見到大海了,就衝剛才你這番話,我就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你!”龍池咧嘴笑道:“什麼樣的四個字?是青勝於藍,還是後起之秀呢?”申無影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是井底之蛙,還青勝於藍呢,你這小子還真是沒有見過世麵!”
申無影的話顯然是給龍池頭頂上潑了一盆涼水,將他的興奮勁徹底給淋了下去:“我就知道從你的嘴裏說不出什麼好話來,我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大展身手的機會,你就不能表揚我幾句麼?”申無影嘿嘿一笑:“表揚你?你有什麼值得表揚的?是因為你出了個好主意,殺了梁家堡的人,救了江雲寒麼?”龍池一臉的委屈模樣:“難道這些還不值得表揚?”
申無影的臉色逐漸沉鬱,過了良久才幽幽道:“你這小子,說你沒見過世麵你還不服,你以為咱們這次出手救了江雲寒就是做了好事麼?以我看來,日後咱們可能會遇到更大的麻煩的。”
“你是說梁家堡?”龍池雙眉上揚:“怕他們做什麼?既然咱們已經和梁青驄幹上了,也就等於和梁家堡結上了梁子,躲是躲不掉的,他們日後若敢找上門來,咱們就讓他好看,再說了,就算梁家堡的勢力真如傳言中的那麼強大,但是用不了幾天,咱們就到了法華山,那裏已經是東胡燕歌行的勢力範圍,梁家堡未必就能奈何得了咱們,更何況咱們的武功,就算梁家堡來個兩百人三百人,咱們依然可以讓他們有來無回,既然晴川莽原沒有王法可講,那我們何必怕他?天底下難道就隻有他梁家堡可以囂張不成?”
龍池依然在自吹自擂,他又如何能夠明白申無影的心思?此時申無影心裏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情,一件連龍池做夢都未曾想到的事情,他自然知道楚歡顏救江雲寒的真正目的,對於楚歡顏來說,以眼下的處境,在大楚行跡敗露,對於楚歡顏的計劃已然很是不利,現下又在晴川得罪梁家堡,可以說得上是雪上加霜,假若楚歡顏的身份再度暴露,她將真的無藏身之處了,她這樣做是在冒險,冒很大的險。
他知道楚歡顏讓他帶龍池一行人先走一步的原因,雖然楚歡顏沒有和他說,但是臨行前他已經從楚歡顏的眼神中看出,她已經準備拉攏江雲寒,是的,英雄讓人敬服,可以值得舍身相救,但是對於楚歡顏來說,她本不應該出手相救的,她應該知道這樣做的後果,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後果,天下有很多事情,明明是非做不可的事情,但是很多時候卻偏偏又不能去做,就像是搭救江雲寒這件事。
龍池並不知道梁家堡到底有多可怕,但是楚歡顏知道,申無影也知道,晴川莽原上幾乎所有的鎮甸中都有梁家堡的眼線,他們此番進入晴川,雖然行跡很是隱秘,但是申無影明白,隻怕在他們剛剛踏進晴川的那一刻,就已經落入了梁家堡的監控當中,有福客棧的那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掌櫃,黃昏時分在鎮口等待牧童歸來的瘦老頭,甚至是黃石鎮上那個支著個破攤子賣老鼠藥的瘸子,他知道這些人都是梁家堡的人,對於江湖,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得透徹,有福客棧的小二子並沒有被那個老實巴交的掌櫃辭退,他應該是回梁家堡報信去了,盼歸的瘦老頭看上一副要死不斷氣的模樣,其實他身體硬朗得很,一點毛病都沒有,他的拐杖中藏有一把鋒利的長劍,至於那個賣老鼠藥的瘸子,七年前他經過黃石鎮的時候,那瘸子就在那裏買老鼠藥,而他的腿其實一點都不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