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以北,烽火狼煙,戰馬蕭蕭。
江南依舊楊柳風輕,鶯歌燕舞。
秦少華於阡陌縱橫的田野上夾馬前行。
以前久居北方,那裏山少平原多,放眼四望,方圓幾裏乃至上百裏一覽無餘,今見江南多山地河流而少平原,地形地貌受山水阻隔,條塊分割嚴重,就是平原地區也是溝壑縱橫,山區峰回路轉。眼下到處綠樹紅花相映,村莊傍水,城郭依山,酒旗處處,迎風飄動,不禁暗自感歎,幾縷愁思湧上心頭,卻像似道旁那漫天飄蕩的柳絮一般。
日近晌午,秦少華早已饑腸轆轆。無奈生無分文,人生地不熟,隻得信馬由韁,強忍饑餓前行。
不知不覺,一眼泉水臥於眼前,此時已是人疲馬乏,秦少華使出最後一絲氣力,滾鞍下馬,腳剛著地,眼前卻已經是一片漆黑。
睜開眼來,秦少華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陋的床鋪上。
秦少華迷糊中好像聽見阿娘剛才還在外麵和劉嫂說笑,好像是談論著自己和盧兒的婚事,一股美好的感覺湧上心頭。
倏爾,秦少華卻感覺自己好像什麼時候做了個噩夢,夢中一群胡服裝扮的士兵衝進了自己的家門,血濺門窗,親人都在胡兵的刀戟之下痛苦呼救......自己奪路而走,不知跑了多少胡同,跨過多少屍體才在一座院落裏遇到一匹受驚的老馬,而後就是一路狂奔......
一陣眩暈,秦少華感覺疲憊襲來。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靠近了房間,此刻,秦少華感覺到些許陌生。
“吱嘎”,秦少華撐坐起來,感覺有人進了房間。順著一道亮光,一個木樁子模樣的東西向床邊移來。
“你醒啦!”秦少華下意識的擺了擺頭,定睛細看,原來是個穿著青布衣服的少年。
“你是什麼人?”秦少華滿臉疑惑。
“我是這觀中道人,昨天有個師兄發現了你躺在山下,後來師傅叫我們把你背了上來,把你安放在此處休息。”青衣少年邊說邊端著一個托盆向床邊的桌子走來。
秦少華又一次側動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然後盯著青衣少年,滿眼迷糊。
過了好久,秦少華才如夢初醒,原來噩夢是現實,美好是夢境。
一陣愁思襲上心頭,兩行熱淚滾下麵龐。
“這位兄弟若有苦楚,不妨對小道士我說說,待我問過師父,看他能不能幫你一把。”小道士直立在床邊滿臉同情的看著哭泣的秦少華說道。
秦少華本不是這般好淌眼淚,隻是心中悲傷至極,難以自控。聽著小道士這般問候,心中倒是好受了些。隨即抬起手臂,借衣袖將淚痕擦拭幹淨。抬起頭,強打精神道:“謝謝道兄一番好意,隻是我心中的傷痛,定是永遠都不會撫平。”
青衣小道士看秦少華確實悲痛萬分,也不敢再多問,隻道:“那你快吃點東西!師父說你是饑餓疲勞才致不省人事。昨天你昏闕之時,師父已給你喂過糖水,今早又叫我特地做了點飯菜前來給你吃。”說著,便躬身端起托盆的一碗飯菜,拿了筷子,向秦少華遞了過來。
秦少華幾日粒米未進,此時肚中已空空如也,當下接過碗筷,狼吞虎咽起來,弄的碗筷乒乓作響。
這幾日,秦少華在觀中靜養,精神有所好轉,隻是始終有一團烏雲籠罩心頭,時而使人心如刀割,常常令人隱隱作痛。
宿鳥動前林,晨光上東屋。
一陣鍾聲驚殘了秦少華難以一得的好夢,一股清淡的陽光透過亮瓦斜射進來,幾聲雀叫擾亂了秦少華尋找夢境的思緒。
秦少華起身出了房來,春寒料峭,一股新鮮的山氣迎麵撲來。
幾個穿著青布衣服的道人正在打掃院落。
秦少華立在道觀西廂房的走廊上,這映在綠樹叢中的殿宇,青灰色的院牆,棕紅色的殿脊,蒼綠色的參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紅的朝霞之中。
一少年道士手執二尺來長的小鋤頭朝皇甫華跑了過來。
“你出來啦!”
秦少華見是那天天給自己送飯的小道士,略施一禮,道:“道兄早!”言罷嘴唇蠕動一下,以示客氣,卻沒能擠出半點笑容。
“你隻管到處走走便是,我晚些時候再把飯送到你歇息的房中。”小道士滿臉熱情的說道。
言罷便繞出走廊,走到院落的西南角一塊菜地上繼續挖掘青菜。
秦少華也出了走廊,朝院外走去。
出了外殿,便是道場。
道觀坐北朝南,西麵幾十米處一峰堵著道場拔地而起,如擎天巨柱,雄偉壯麗,氣勢非凡。東麵較寬廣,大約走一百米,也是一座山峰遮擋了東去的視線,隻是較西麵的山峰緩和了些,兩山夾峙,前麵隱約屹立著山峰。這裏林木蔥蘢,環境清幽。
秦少華走到道場前緣的石欄後,遙望峽穀,一場消黯,愁思湧上心頭,不禁低頭沉思。
“此山之絕,小兄弟都能不屑一顧嗎?”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秦少華回過神來,轉過身,見一黑袍花白胡須的老者立於大殿門前廊簷下。
“你是?”秦少華一陣疑惑。
“小兄弟好像不太喜歡這天柱山的美景?”老者卻沒告知身份,而是微笑著看著秦少華走來,滿臉和善。
秦少華道:“此山隻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隻是斷壁殘垣,未免讓人看了有些傷心。”
此時,秦少華倒是像一個曆經滄桑之人,卻不像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物由心生,看來小兄弟有莫大的傷心事?”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深沉的盯著秦少華。
“國破家亡,你說傷不傷心?”秦少華狠狠的盯著地麵,咬牙切齒,拳頭緊握。
“你是北方之人?”
“恩”秦少華點了點頭。
“如今金人已占據我大宋半壁山河,南方朝廷也是處在風雨飄搖之中,可憐蒼生啊!”老者朝穀口遙望過去,一聲聲長歎,沁出肺腑。
秦少華更是滿腦思鄉念親之情,眼中不禁泛滿淚花。
二人憑欄佇立,思慮良久。
“你今後有甚打算?”
“我已是無家可歸,隻記得有個姑媽在江浙地區,日後恐怕隻有去投奔她了。”秦少華道。
老者道:“這段時候,你隻管在這司命觀中住著,待你什麼時候想起去找你姑媽了,再走不遲。”
秦少華聽過老者話語,仔細打量了老者一番,見這人仙風道骨,寬大的黑袍正中繡著一個大大的八卦圖,顯然是道教中人。秦少華天性聰穎,立馬猜測眼前老者就是那少年道士口中的師父,於是說道:“莫非您老人家就是救我性命的道長,少華謝道長救命之恩”說罷,躬身行一大禮。
“小兄弟不必言謝,老朽出家之人,豈能見死不救。”
秦少華道:“道長既然許可我在這觀中再住些日子,少華實在感激不盡,道長可以安排我做些活,我心裏也舒坦一些。”
老道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師父,師父”二人忽然聽見一陣叫喚。
一個中年道人向二人跑來。
“青風,什麼時候回來的?”老道看了看中年道人問道。
“師父,弟子是昨天夜裏回到觀中的,隻是當時怕您已經休息,未去告知您。”中年道士不緊不慢的說道。
老道轉過眼來,看著秦少華道:“老朽有些事情需待辦理,就先回觀中去了,小兄弟請自便。”
秦少華道:“道長隻管去忙就好。”
兩個道人一前一後朝觀中走去。
秦少華轉過身來,繼續憑欄眺望,心中寬慰了不少。
兩道人進了內殿,老道於殿堂後側麵南坐下,清風坐於殿東側靠近老道的一把椅子上。
“見到淨智大師了嗎?”老道問道。
“淨智大師不在寺中,說是出外辦事去了。隻是見到了淨能大師。”
“何事這麼重大,竟要淨智大師出山解決?”老道滿臉疑惑的說道。
“這個淨能大師倒是沒有和弟子細說,弟子隻是將師父寫的書信交給了他,叫他轉交淨智大師。淨能大師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就把太湖之事告知了他,好叫他有個準備。他說此事須得淨能大師回寺之後商議完才能再給我們答複。”
老道一臉愁眉莫展,滿腦思緒道:“距離五月端午緊一個多月了,逍遙莊那邊情況如何?”
青風道:“弟子到浮屠山送完信,便趕往太湖探知情況,一路上都有江湖中人在議論逍遙莊,確實聽人說逍遙莊莊主張驍欲與北方雲台山莊聯姻,準備端午過後將其小女兒嫁給雲台山莊莊主楊天德的獨子楊雲龍為妻。有人說張驍現下不在太湖,已前往河南修武,很多人都猜測可能是與楊天德商議婚事去了。有人說張驍是想借雲台山莊這門親事,以保住日後逍遙莊的江湖地位。又有人說張驍其實並不想接受雲台山莊的求親,隻因張驍與楊天德曾經有交情,不好直拒,故而親自前往雲台山說明情況。江湖人對此事眾說紛紜,大家對此事好像都饒有興趣。”
老道眉頭緊蹙,顯是在推敲沉思。
“師父”,青風接著道:“看來我們之前獲得的消息確實不錯。”
“逍遙莊莊主在武林中聲名顯赫,近年來更是領導著我們南方武林群雄協同北方武林人士抵抗外族入侵,今日如若果真要與雲台山莊聯姻,事情必有蹊蹺。”老道一腦子疑惑地說道。
青風道:“雲台山莊又不是什麼武林大派,就是真有蹊蹺,怕也釀不出什麼禍端出來?”
“雲台山莊在江湖上雖說不是什麼舉足輕重的大門派,可是這雲台山莊莊主楊天德的身份卻非同一般。”老道看著清風說道。
青風不解,問道:“楊天德到底是什麼人,竟惹得江湖人這等關注。”
老道道:“我大宋江山如今隻剩半壁,都是朝中那群奸臣逆黨造的孽。皇帝寵幸奸相蔡京,蔡京與童貫、王黼、梁師成、楊戩、高俅等人結黨營私,叛國辱民,才導致今天山河破碎,百姓流離失所。這雲台山莊莊主楊天德正是前太傅楊戩的侄子。楊戩愚弄皇帝,通敵叛國,楊天德是閹狗楊戩的親人,怕是也與金人有所往來啊。”
“難怪江湖人都對此次逍遙莊與雲台山莊聯姻之事議論紛紛,原來是擔心逍遙莊日後為金狗所用。”清風點著頭說道。
老道長籲一口氣,道:“江湖怕是又有一番大的糾纏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