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1 / 2)

再醒來是個晴光大好的日子,都說外頭明晃晃的一片,就跟換了個天地似的,院裏密密麻麻的細碎聲,說是在掃夜裏地上的梨花。

滿地碎色的景致,想著都是極好的。

自昏睡兩日醒來後,花辭來的越發勤,病態的花老爺子更恨不得時刻守著身邊,即使看不到,也能聽到他聲音裏的顫抖,聽在耳裏,鼻子一酸,又紅了一回眼,低頭溫聲寬慰兩句,再抬頭,一臉燦爛似外麵的日頭。

就連那位素來話少的琴師,近來的話也多了起來,繞是她身子虛的隻能動動嘴,他也雷打不動的日日授琴,說是授琴,授的卻是些她沒聽過的大千奇事,繪聲繪色,真的跟眼前似的,聽著聽著就睡著了,被丫頭掌燈的動靜驚醒,問問什麼時辰,已是到了戌時,這才想起那位西先生,說是西先生酉時才走,真真是羞到耳根子去了。

想來,沒多少日子了罷。

有人生來隻為封侯拜相,也有人為了萬貫家財,更有甚者逍遙自在……而她,生來就是等死的,以前覺得過一日賺一日,就連認認真真的想過一回都沒有,而今,臨了臨了,卻是懷戀的緊,平白生出著許多感慨來。

連著幾日的日頭,連屋裏都暖洋洋的,醒來就聽說夜裏忽的一場大風,碰上春盡時節,院子裏滿是梨花,可苦了當值的。

心中想著那場景,就算是看不到,打院裏坐會兒也是好的。可現下,連抬眼都嫌費力,心下又念的緊,隻好讓人扶著出去,也能少些遺憾。

院裏的長椅上,就這麼半躺著,精神卻是一點一點的好了,將旁側的侍女打發了去,四下靜的出奇,連風吹碎花的聲都能聽得見。

老人們說,人到了要去的時候,精神異常的好,那叫回光返照。

不一會西先生便來了,見她難得的好精神略微驚訝,沉默半晌後就說起了長安的趣事,“聽說碼頭桑家的少爺出息了,前日剛談成了一筆不小的生意,看的旁人咋舌稱奇,萬古樓昨兒來了個鬧事的漢子,一出手就劈碎桌子,想來是綠林英雄”,後來又說到了曲小侯爺,又立了幾樁戰功,武皇聖心大悅,當即封了主將。

都是外頭早就傳開了的,不過被這高牆擋住了。

花小期聽得笑了,打趣著說,“我若不在了,一定得佑你早日找到你妻子。”

“在下……謝過小姐美意。”

“先生,你說,人不在了,留下的遺憾怎麼辦?”迎麵一陣風過,壓著嗓子的又咳了兩聲,油盡燈枯怕也就這般了。

“那就隨心活過一世,至少也能少留些。”

“自小大夫就說,我是活不過二十的,若是這般活著也就罷了,偏偏遇上了那人。”回憶裏沉默良久,“那樣好的開頭,卻是這般的結尾。”

“你恨他?”

“恨?他那人,叫人恨都恨不起來。”

“……”

“隻可惜,我的眼睛瞧不見了,就是……就是看著他同旁人耳鬢廝磨也是好的,遠遠的看著便好。”

“隻怕是,怕是,再也不能了!”臉上有些冰涼,舉手去探,驚覺已是濕潤一片。

“是那人配不上你。”

“先生沒見過他,若是見了,必定也覺得好。”

春末的一陣風留下滿地梨白,卻獨獨帶走了那個愛花的女子,那是個花一般年齡的人。

梁上掛滿了白練,映著滿地梨白,竟比當日的席府淒涼更勝。梁下青衫長袖的公子抱著古琴,“像是畫裏走出來的”,一如她常說的那樣,那人是極好的,好得、好得她臨去時都還心心念念著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