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異之隨著江氏叔侄離開皇宮,心道:這一次雖未能讓將陸楓置之死地,卻扳倒了權臣賈似道,也算是不虛此行。隻是想起三個月期限,又悶悶不樂起來。江璆卻神情輕鬆,說道:“想不到平日看來膽小怕事的陳宜中,今日竟會有如此作為。”
吳異之也道:“他這番舉動,簡直便是要了賈似道的性命。”
江萬載道:“陳宜中這個人,絕非是膽小怕事之輩。隻不過他太過聰明,又將‘利’字看的太重。此乃他的過人之處,也是他最大的弱點。”
吳異之道:“老太師的意思,今日陳宜中出麵指證賈似道,為的是謀奪這丞相之位?”
江萬載笑道:“何止是賈似道,便是老夫,也不過隻有這三個月的期限了。”
江璆道:“叔父的意思是陳宜中趁著我們與賈似道相爭之時,從中坐收漁利?”
江萬載道:“他這個人唯利是圖,若不讓他得利,又如何能讓他為我們做事?”
吳異之喜道:“今日之事,難道是老太師命他做的?可是這三個月期限……”
江萬載又笑道:“吳公子,在朝為官,權術之道,乃是必修之課,奸臣能弄權,我們又如何不能?恕老夫直言,公子久在江湖,恐怕這些東西還需好好琢磨。”
吳異之道:“是!”他生性灑脫,原就不喜勾心鬥角,不過這幾日來的經曆,卻又讓他覺得若是自己不懂這些,恐怕無法在這官場中立足。
江璆見他神色迷惘,笑道:“吳公子,你是世家公子,原不必與我們這樣混跡官場,不過現在形勢大變,有些事情恐怕已是由不得你了。”
吳異之道:“是。不過既然太皇太後下了三月期限,要我們找到陸楓來對質,可是現在我們不但不知道他在哪裏,便是陸大公子和朱國舅的屍首,也都找不到。此事實在太過棘手。”
江璆道:“兩人的屍首,其實你我皆知,必是陸楓將他們藏起,至於藏在哪裏,恐怕天下隻有他一人知曉。我們若是還想著去找到他們,那無異於大海撈針。”
吳異之道:“玉齋兄的意思是?”
江璆道:“現下風雲變幻,陸楓既然會盜走兩人的屍體來混淆視聽,那必然還未放棄他的陰謀。以我之見,他必定還會再在江南之地出現,現在朱國舅已死,能與他互通聲息的唯有朱太妃一人。皇宮內院雖然守衛森嚴,卻難不到陸楓。”
吳異之喜道:“道齋兄現在宮中任禁軍總管,正好能助我們對付陸楓。”
江萬載歎道:“隻怕忽必烈不會給我們時間,老夫現在擔心的便是領兵在外的張世傑將軍。若是他不能擋住蒙古大軍渡江,恐怕江南一地不複為我大宋所有。到時就算我們能抓住陸楓,也再無用處了。”
江璆道:“叔父所慮,確是現在最大難題。我們唯有希望此次賈似道被逐,能帶動軍中低沉的士氣。”
三人走走談談,不覺又來到了西湖邊,江銘因畏懼那胖女人,卻又不能遠離國舅府,此刻也正好在西湖邊徘徊,見三人騎馬來到,忙迎上去見禮。江萬載見他一人在此,奇道:“毓齋,我叫你在國舅府等著,你怎的又到這裏來了?”
江銘道:“父親,那邊有馬公子和茗姑娘在,料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原來茗和丹兒來之時,便已先遇到了他。
江萬載甚是不滿,道:“你總是這般,若是那邊真有要事發生,那便如何是好?還不快帶我們前去?”
江銘被父親教訓,不敢分辨,當先帶路。吳異之見他說起茗也在這裏,忙問道:“毓齋兄,丹兒姑娘也在麼?”
江銘道:“她和茗姑娘一起來的,她們還帶了不少吃的給你,可惜你不在,便都便宜我和馬公子了。”
吳異之一笑,搖了搖頭。
江銘見他似乎心情不錯,問道:“吳兄,你們今日進宮,可有什麼事?”他本想去問自己父親,不過剛被江萬載喝斥,不敢多嘴,便來問吳異之。
吳異之笑道:“當然是有好事了。奸賊賈似道已被太皇太後罷官,發配到高州去了。”
江銘大喜,卻仍是恨恨的說道:“可惜太皇太後還是留了這老賊一命,若是依著我,幹脆便在這臨安城內千刀萬剮,才能泄天下人之恨。”又道:“陸楓又怎麼樣?”
吳異之苦笑道:“太皇太後不信在下之言,除非我們能拿到證據,才能治他之罪。”
江銘吐了吐舌頭,道:“這可麻煩了。”
江璆道:“而且我們隻有三個月時間。”
江銘奇道:“怎麼?這又是什麼意思?”
江萬載喝道:“小小孩兒,哪來這麼多問的。你隻需做好自己的事便可以了。”
江銘不敢再說,跟在江璆身後,走入朱府。那胖婦人已是全身脫力,躺在樹下,不住的喘著粗氣,眾家丁在她旁邊扇著扇子。那胖婦人見江萬載又回來,掙紮了數下,想要站起,卻是連坐都無法坐起,口中兀自喋喋不休,聲音卻已變得沙啞。
瑪飛和茗帶著丹兒從樹上躍下,向江萬載行禮。江萬載微笑道:“三位辛苦了。”
瑪飛道:“老大人,自你們離開之後,並無別人到來,隻是這幾個人卻也並不想走。”
江萬載點點頭,不去理會這些家丁,在朱府中走了一圈,說道:“這裏並無什麼可疑之處了。我們一起回到家中再說。”
江銘早就盼著父親說這一句話,忙招呼手下從人,一同回府。那胖婦人仍是躺在地上,爬不起來,朱府眾家丁群龍無首,自是誰也不敢上前阻攔。
眾人回到江府,已是午時,江璆忙命人準備酒菜,宴請眾人。眾人都是無心飲食,草草了局。家丁收去碗筷,送上香茶,眾人對這兩日之事都已是傷透了腦筋。瑪飛和茗從鄱陽湖邊匆匆趕到臨安,是要從楊璉真迦身上查找寶刀鬼丸國綱的下落,可惜陰差陽錯,雖是見到了那番僧,卻仍是毫無寶刀蹤跡,更卷入陸楓之事。
吳異之已得太皇太後謝道清懿旨,要他在這三個月中輔佐江氏叔侄查明陸朱兩家之事,自然不會急著走,想起自己勢單力孤,便向瑪飛和茗說道:“不知兩位接下來有何打算?”
瑪飛早已猜出他是想將兩人留下,與他一起對付陸楓和楊璉真迦,可是自己早已答應了茗,要與她追查鬼丸國綱的下落,又如何能留在這裏幫他?正在為難之際,茗道:“我們反正也無要事,吳公子若是有用得到之處,便請吩咐。”
吳異之大喜,道:“吩咐可不敢當,不過若是能得兩位拔刀相助,在下感激不盡。”
江銘道:“如此可就太好了,你們四位便留在這裏,小弟也好向你們多學學。”
吳異之和瑪飛都道:“江兄客氣了。”
江萬載道:“他並非是客氣,你們幾位都是少年英傑,確實該好好教教他。”
吳異之連忙遜謝道:“老太師言重了。我們與毓齋兄一見如故,自當互相切磋。”
江萬載笑道:“世家子弟到底與眾不同,馬公子,老夫與你也並非初會,雖不知你出生來曆,但你身上雍容之氣,便已顯示出你絕非是尋常之人。”
瑪飛道:“老大人太客氣了,小子隻是落拓江湖之人,如何能與諸位公子相比。”
江萬載道:“江湖也好,世家也罷,都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他看著屋外天空,又道:“自古將蘇杭比之天堂,可是在這世間又如何會真的有天堂存在?兵革之禍轉眼將至,人間天堂恐怕也難免會變成修羅地獄。”
吳異之道:“此雖天數,不過在下卻也聽過‘人定勝天’之理。既然我們生在這個亂世,自然要用自己的性命來與上天一搏。”
江璆道:“吳公子說的好,‘天時’或許早已不複為我等所有,失去襄樊之後,也再無‘地利’之長,我們唯有依靠‘人和’才能挽救如此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