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王皇後也不甘示弱,抓起一個石榴對武惠妃說“石榴多籽,惠妃可多吃一些,隻可惜石榴籽脆弱,不易成活”,暗諷惠妃雖然生育多子卻難成人。
台上一場戲,台下一場戲,不歡而散,惠妃從此便忌諱石榴,後宮爭風吃醋的瑣事,皇上自然是不知情的。
咳咳,武惠妃幹咳幾聲,啞著嗓子說,“皇上,臣妾忽然覺得頭痛難忍,想先回宮休息。華妃姐姐,有勞您侍奉皇上用膳了。”
說完,她便盈盈而起告辭了。
唐玄宗見武惠妃告辭,甚至連招呼也沒打,毫無留戀急忙追了上去。劉華妃起身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宮闈盡頭,心裏有說不出的悵然。華妃聖眷隆寵,她自知無法同她相比,可也不必做的這麼明顯吧?如此厚此薄彼,由不得人不心生妒恨之意。
可世間事總這般玄妙,不能盡如人意。
“娘娘,剛剛武惠妃看到石榴時的臉色哪叫難堪呐,真是大快人心。”將唐玄宗和惠妃送出太清宮,嬋娟剛回屋便興奮地眨眼睛,笑嘻嘻說。
天色全黑萬籟俱寂,雪越下越大,漸漸地下出了響聲,唰唰的聲音像一曲韻律。劉華妃沉靜、深邃的眼眸,定定地凝望大雪,半晌不言一語。待她再坐回餐桌前時,已對滿桌熱氣騰騰的珍饈佳肴食欲全無,“嬋娟,將這些都撤下去吧。為本宮準備一壺酒,本宮想去院中賞賞雪。”
“娘娘完勝惠妃為何還這般悶悶不樂?”嬋娟見她一副愁雲慘淡的樣子,疑惑的問。
劉華妃臉色頓時凝重起來,半天才道,“嬋娟,你覺得本宮勝了,可本宮覺得卻是徹徹底底的敗了!本宮煞費苦心才打擊到惠妃,而她輕輕一句話便能使本宮的心如刀絞。身為妻子,爭得到虛榮,卻爭不來丈夫的恩寵。將筆墨紙硯取來,本宮要畫幅畫。”
“娘娘,您的手腕…..有傷在,娘娘今日還是別作畫了。”嬋娟出言勸阻。
“手上的這點燙傷比不上本宮心裏的痛,快去準備吧。”劉華妃搖頭肅容道。為親自下廚煮皇上最愛的菜肴,她的手被滾燙的熱水燙了。可皇上的眼中除了惠妃,哪裏還容得下別人,竟絲毫沒有覺察到為他夾菜的那隻手上紅腫了一片!
宮中寂寥,越難得反倒越奢望、珍惜,華妃骨子裏的浪漫情懷並沒有被唐玄宗的無情消磨殆盡。人時常做著最壞的打算,卻又自欺欺人的反複欺騙,給自己希望。
嬋娟無奈一笑,吩咐宮女們收拾好庭院裏的石桌,繼而走進書房,取來文房四寶,在硯中添了水,慢慢轉著手腕磨墨。
劉華妃默然走到院中亭子裏那張石桌前,伸手接過畫筆蘸飽了墨,輕輕落在了雪白的宣紙上,筆尖勾勾點點,片刻便勾勒出大致意境。雪光明輝之中,一男一女相擁的背影躍然紙上。那畫的分明就是唐玄宗和武惠妃兩人。
“娘娘何苦這樣,作此畫不是在自己嘔自己嗎?”將一件厚實的披風覆在了劉華妃削瘦的身軀上,嬋娟俯身看畫,溫柔的嗓音裏藏著濃濃的關心。
劉華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不作聲,片刻後,又慢慢在紙上提下一首小詩:雪落相思朱顏改,傲梅癡癡待君來。怎奈天公薄情意,春風隻伴牡丹開。她寫完才放下筆來,拿起這首詩,反複看了又看,不覺癡了,囈語般的說,“嬋娟,派人將這幅畫送到皇上那裏,就說本宮今日偶得一畫一詩,請皇上評斷一二。”
“是。”嬋娟應聲將畫折好,取來錦盒裝好交給了一個腿腳麻利的小太監。
大約過了一刻鍾,送畫的小太監便回來了,跪著畢恭畢敬的回話,“皇上看後對娘娘的詩畫大加讚揚,賞賜了娘娘一塊上好的硯台。”
“惠妃怎麼說?”劉華妃凝目掃過他,仿佛能洞察他心底的不安。
小太監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說,本宮恕你無罪。”劉華妃的威懾作用再加上嚴厲的斥責聲,小太監被嚇得更不敢抬頭了。
“奴才……奴才走時,惠妃娘娘命宮女傳話,讓奴才帶給娘娘一句話——一說娘娘一個人獨睡夜冷衾寒,請娘娘多生些炭,明日她會吩咐內務府多撥些上好的炭供娘娘驅寒。”小太監嚇得哆嗦,還是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豈有此理,惠妃欺人太甚!”劉華妃一隻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痛得她直皺眉頭。
小太監頓時慌得腿腳發軟,膝蓋一彎跪倒在地,幾乎是哭著喊道,“都是奴才辦事不力,請娘娘恕罪。”
片刻,武惠妃緩緩收回淩厲的目光,轉以用溫和的語氣說,“都下去吧,本宮累了,嬋娟,為本宮寬衣。”
夜來風雪聲,呼嘯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