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沉吟半晌才出聲,“是不是毒已經控製不住了?”
唐四翰聞言臉色凝重,陷入沉思,片刻之後緊抿的嘴角緩緩釋然,“我想起來了,寒醫曾中過【生不如死】,在大廳的時候他曾說過當年若不是我在他身上下食心蟲,他早就死了。現在我同樣在你身上下食心蟲怎麼樣,說不定真的可以控製這毒?”
“說不定。”茯苓喃喃的說,縱然不想,現實麵前還是不得不承認生命有多麼卑微與脆弱,建立在一個人的折磨和另一個人的可能性上。
七月的傍晚,燥熱已經消退了些,山間的溫差很大。茯苓卻覺得身上異常燥熱,拿起身邊的蒲扇輕搖,隻是這點風對滿身的燥熱來說簡直就是杯水車薪,渾身是汗,黏黏的濕漉漉的很是難受。
“你覺得怎麼樣?”唐四翰波瀾不驚的問。
“好多了,有些燥熱,我想出去走走?”茯苓微眯起眼睛,不願多看一眼人與人之間那太過冷漠的嘴臉,隧疾步離去,在門口佇足眺望。
晚風吹拂著樹葉,樹枝在呼呼的風間打著節奏,鳥兒蟲兒鳴唱,共同演繹著期期艾艾的曲子,如泣如訴,時而像悲傷的人兒在嗚嗚的抽噎著,時而像歇斯底裏的人兒喋喋不休的抱怨。茯苓環抱著雙臂,大地的餘溫還在,額頭上的汗滴尚未消盡,她卻覺得微醺的和風中帶著蕭瑟和刺骨的冷意。
“我會試著再配置解藥。”唐四翰倚著門仔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知毒性並未壓製住,反而開始反噬她的神經,所以才會對食心蟲噬咬心脈的疼痛麻木,覺察不到。
“月落柳梢頭,你看,這景多好。”茯苓對著夜空淡然的說,聽不出是喜是悲。天階夜色涼如水,卻還是有汗珠沿著她的發絲悄然滴落,在地麵激起一圈漣漪。
月落——縱使無意間聽到這個名字,唐四翰的心頭還是一顫,月落柳梢頭,真是應景,原來上天早就安排了,所以月落才會癡情於柳少遊,而他不過是誤擾他們的星子,進不得她的心。
“我們去瀑布下麵怎麼樣?這裏太熱了。”見陸英走了過來,茯苓攔住他,輕聲問。 陸英愣了愣,伸手攬著她的腰,施展輕功飛向了山澗的瀑布。
身體騰空的刹那,她有些害怕,隻是呆呆的望著腳下,如離弦之箭急速而駛。
擎天閣內傳來清粛的笛聲,清澈的泉聲叮咚作響,連小溪劃過石凳的聲息都清晰可見,但這笛聲無不透露著蕭瑟與鬱結,為寂靜的黑夜添了一份別樣的靜夜思。漸漸的,笛聲低落,漫漫消失在蒼茫夜色中,穀天祈定定的注視著兩抹身影體態優美的飛在半空,駛向月牙駐足的山澗,白衣翻飛,飄逸絕塵。
“沒想到這瀑布後麵還別有洞天。”茯苓雙腳踩著積水,笑容滿麵。
陸英癡癡著望去,她眉宇間的愁雲與憂思被暗夜吞沒,雙眸在黑夜中褶褶生輝流光溢彩。曾幾何時,相似的目光就這樣烙進心底,當現實觸動記憶,心中的情節依然清晰如故,隱隱灼傷胸膛。記憶中的小女孩總是嬌笑著喊他哥哥,可惜伊人不在。
茯苓褪下鞋襪,沿著瀑布內側的羊腸小道跑向瀑布的另一端,濺落的水滴打濕了她的發絲、衣衫,她卻絲毫不在意。
“怎麼了?”感覺到背後的目光,茯苓回頭問,跑過去不由分說的拉他走進瀑布內側還算平坦的羊腸小道。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狹窄的小道上,瀑布處落下的水流漸漸打濕衣衫,微微有些涼意,也讓陸英清醒了些許,她不是當年柔軟的小妹。
“你的腳受傷了!”陸英驚呼。
“是嗎?”茯苓看了看踏在石穴上的雙腳,腳底果然被淩厲的石頭劃破了,血絲順著水流緩緩流淌,“沒事,我一點也不覺得疼。”
“你先坐在這裏等一下。”陸英環顧了一下四周,衝出瀑布,輾轉來到陡峭的山壁。
不多會兒,瀑布上吊起一條長長的藤蔓做成的吊索,上麵還零星的穿插著鮮花。
“真美。”茯苓由衷的讚歎。
陸英輕輕攬起她的腰,騰空一躍,緊緊抓住藤蔓,雙腳在山壁上一蹬,向瀑布的另一側急速駛去。
爽朗的笑聲在山穀中一遍一遍回蕩,驚醒了山間安眠鳥魚蟲獸。鳥兒撲哧著扇著翅膀飛走了,蟲兒有節奏的打著拍子,直到累得虛脫,兩人才依依不舍的返回了廢院。
茯苓遠遠的便看到唐四翰坐在門口躺椅上望月,泛黃的燈光照在那張淡定的臉上。她緩緩拉起陸英的手,眼眶裏溢滿堅決,還有看破的心傷。
活,一定要活下去,即便隻有一個人在意自己的生死,也值得為這份在意活下去,茯苓在心底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