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隊跑來挑釁嘲諷的教廷士兵,已在五名白鎧騎士的伴同下進入了遠處的教廷軍列,消失在平野之上,但喬治依舊呆愣愣地望著城牆外的原野,吹著春寒未祛的風,心裏猶如亂麻一團無法思考。
在天禧城與教廷軍營之間,一百名生前是天禧城最優秀戰士的屍體,孤零零地在春寒裏暴露著。四淌而猶自溫熱的鮮血,與慘不忍睹的殘肢斷臂,穿越了數裏的距離,直直地映入了城牆上眾人的眼裏,這是何等的觸目驚心。
在特拉福德與光明教國有史以來第一次戰時交鋒落下帷幕之後,一朵殘酷而血腥的巨花便應景地綻放在了空曠的原野,猶如史詩扉頁上的無情裝點。
夕陽緩緩地落下。
昏黃而橘紅的光芒猶如是一盆腥血灑向人間。
在數十分鍾前還是活力四射,戰意澎湃的這一百名戰士,此刻已化作了一攤巨大的碎肉,連你我都不分地一齊共赴黃泉。
微弱的呻吟聲在那片血腥的戰爭殘跡中傳出。
一名胸有著巨大傷口,髒器已有半餘耷拉在外的年輕學生頂著夕陽的嘲笑,掙紮著往天禧城的方向匍匐爬去。猶如是不甘心死去的亡魂從地獄的深淵裏爬出,他那漸漸失去神采的眼眸裏倒映著天禧城的宏偉輪廓,執著地與死神拉鋸,堅定而絕望地拉近著自己與特拉福德的距離……
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了半死不活地掙紮往回爬動的年輕學生身前。
來人的魔導袍在夕陽的照射下反襯出猩紅的光芒。他踏足在無邊的血泊之上,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染上了戰場的汙濁。
已經被死神抓住腳踵的年輕學生費力地將頭抬起,順著那雙幹淨的鞋子,朝上看去,看到了那張緊緊繃著似笑非笑的,為自己日夜景仰著的熟悉臉龐。
“貝……斯特……大人……”
年輕的學生仿佛看見了希望的光芒,他猛地伸出伸手,緊緊死死地攥住大賢者的腳,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營救的竹竿,再也不肯放開。
“真是難看啊。”
冷得仿佛空氣都下降幾度的聲音從瀕死之人的頭頂傳來。
年輕的學生露出無法理解的神情,長大了嘴,將頭抬起再去看大賢者的臉。
他看見了喬治的嘴唇輕輕蠕動了幾下,無邊無際的魔紋頓時以他的身軀擴張鋪陳開來!
大地發出了怒吼。
土地仿佛是在魔紋的催動下蘇醒了一般,瘋狂地翻滾振蕩了起來。
一條深不見底的漆黑裂縫霍然在地麵上開啟,猶如是地獄的一扇門戶。
所有的一切——眾多年輕騎士的破損屍體,不知主人是誰的斷臂殘肢,七零八落的陸行鳥屍體,碎裂的兵器,甚至於染上血跡的塵土都在頃刻間被那道從地麵上裂開的黑洞風卷殘雲地吞吃殆盡!
緊緊地將手抓在大賢者喬治?貝斯特腳上的那名垂死的年輕學生,眼神裏是噩夢做到了極致的不敢相信與絕望掙紮。大地上裂開的巨縫以不可抵禦的巨力呼喚著他那已不殘留多少氣力的破碎身軀,而被他視為希望的大賢者,隻是冷漠而沉靜地站在了原地,毫無表情地看著那年輕學生,一點點地鬆開抓住自己腳的手,緩緩地陷入那片漆黑的深淵……
那年輕學生在被漆黑深淵吞噬之前,迷惘而不知所措的目光已經變成了深刻到銘心的絕望與怨恨!他死死地將即將失神的雙眼盯在了喬治一言不發的冷酷身形之上,那目光仿佛是世上最毒的詛咒,要將眼前之人的一切都詛咒成腐爛的臭肉!
“為我的完美蒙羞的一切,都乖乖地藏到最深的地底吧!”
喬治用絲毫不含情感的聲音說出了上述的話語,他輕打響指,身形已是消失不見。
天禧城牆頭注視著這一切發生的人,隻感到心頭生寒,雙腿打顫。
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原本還在遠處的喬治的身形又回到了他們之中。與喬治臨近的幾人都情不自禁地遠離了他一步——平日裏被敬畏有加的天禧城權威,此刻比惡魔更恐怖!
“監視著教廷軍隊的一舉一動。”大賢者冷冷地留下了這句命令之後,便邁動起步伐,毫無異樣地走離了城牆之上。
隻留下眾人麵麵相覷,陷入難堪而恐懼的寂靜與絕望……
“他剛才明明就可以出手救下那一百人的!”一名誌願守城的學生雙目含淚地大聲喊道,“這麼可怕的力量居然沒有用來保護那一百人,反而將他們通通抹殺掉!他究竟是什麼東西啊!他究竟是什麼怪物啊!”
那學生淚流滿麵地大聲罵道。
隻是周圍的人都保持著沉默,沒有絲毫的響應。
隻剩下那學生孤單而帶有哭腔的罵聲,回蕩在城牆之上,為絕望的雲雨添上一分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