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玥二十五年,初夏,紫陽花開。
日前還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屆時已經晴好。我小心的把兩個賣相極好的蘋果放進袖間,轉身就走,陽光透過枝葉溫柔撒下,我剛準備舒口氣,不知怎的腳下一滑,袖間的蘋果滾落了一個,紅潤的蘋果碎成了幾塊。我愣了一會兒,緩慢回頭,極輕的瞟了攤上的老板一眼,見他笑得很慈祥,又緩慢的回頭,默了默,抓緊袖間剩下的蘋果趕緊跑。都說玥城的民風相當好,百姓衣食不愁,閑暇時還會提酒帶肉的去體恤鄰城的貧苦百姓,做做善事。可為什麼我今天餓了一天,本想吃個蘋果,卻被追著繞玥城跑了三次,真是情何以堪。
好不容易甩開追著的人,我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從袖間摸出那個被捂熱了的蘋果,果斷的咬了一口,不愧是玥城,連蘋果都這麼甜。已經出逃了三日,那些百裏府上的優秀護衛還沒有找到我,肯定急得不得了。昨天偶然路過玥城最大的戲樓,一個戲子竟然穿著平日我的衣服站在烈日之下,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旁邊是父親派在身邊保護我的護衛,應該是尋人啟示吧,我暗想,頓時感到新鮮,本想要不要過去仔細瞧瞧,突然想到他們要找的人是我,隻好離開。
百裏氏族,玥城最大的官宦之家。玥城還未貴為王城時,當今的大玥王曾被父親救過一次,自後便與百裏家結下深厚友誼,並聯姻將百裏家最小的女兒嫁於自己的七皇子。我便是百裏家最小的女兒,百裏瓔珞。事實上,百裏家根本不存在什麼最小的女兒,至始至終就隻有我一個女兒,父親子息弱,膝下隻有三個孩子,我的兩個哥哥和我,最初的那個哥哥剛出生不到三天,便死了。
我僅剩的那個哥哥,百裏阡陌,自小天資非凡,父親本想把他培養成一個名譽四海的書法家,不想哥哥對書法一點興趣也沒有,雖寫得一手好字,卻從不正經對待,反而對釀酒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我剛滿三歲時,便被他拉去試酒,之前從未喝過一口酒,如今卻聞到撲鼻的酒香,於是毫不猶豫喝下一碗,哥哥見我沒什麼異常反應,便放心親自試酒,喝下整整一壇。結果便是,父親發現了我們的行為很是生氣,罰我在院子裏吃晚飯,哥哥則在院子裏跪了一天。
於是,之後我每次想做壞事,都力爭把哥哥拉上,便能逢凶化吉,全身而退。
可今非昔比,本來這次出逃是想拉上哥哥一起的,誰知道哥哥被師傅提前叫走了,出逃的機會難得一次,我隻好一個人。我的父親在我幼年時把我托付給師傅,希望他能好好教導我,不要變成哥哥那樣。師傅對我很好,雖然不能交給我女紅,但琴棋書畫都很精通,我便也略知一二。
師傅的居所在一間寺廟裏,四麵環山,山間開滿重瓣的夕顏花。我五歲便和哥哥拜了師傅,住在這裏。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生活真是慘淡無比,辰時大家便要起床挑水,沿山路反反複複十幾次,直到挑滿三缸水。
當然期間也有耍小聰明的,比如說哥哥。師傅歸屬少林,思想較為傳統,寺廟裏除了我和膳房裏的幾位湯婆以外全是男子。大家正值青春期,對異性有著一種微妙的好感,而師傅看得我嚴,旁人不易接觸得到。哥哥長得很好,眉眼間甚至有一點女子的姿色,往往借此色誘那些斷袖的同門,讓他們幫他挑水。我看在眼裏恨在心裏,幾次之後找到師傅打小報告,哥哥卻辯解說那些同門挑水是為了修養身心,能受大任於天,日後好報效祖國,卻苦於壯誌難酬,不足以讓自己得到更多的鍛煉,一時不忍,才讓他們挑自己的水。師傅聽後大悅,感動於哥哥的善解人意,舍己為人,不但沒有懲罰他,反而讓我給他洗了一個月的衣服。
這件事情教育我,打小報告的人該死,做錯事能為自己辯解才是王道。時下正是晌午,我吃完蘋果後感覺重獲新生,站起來跳了跳,順便思考下一步應該去哪。驀地發現不遠處有個紅衣女子站在橋上,手撐著橋沿,狀似哭泣。我走近一些,才看清女子竟然衣衫不整,未挽的發有幾絲順著淚水貼在臉上,慘白的麵容襯著哀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