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亮未亮的時候,黑暗,是最深沉的。蒼茫的天地,宛如被吞噬了一般,靜得聽不見一絲聲音。天香樓出了人命,被官府貼上了封條,庭前掛著的兩隻燈盞搖曳著明明滅滅的光,往日門庭若市的天香樓,此時淒清得有些詭異。
語嫣出事的兩個時辰後晚傾遣人送來的消息,她打點過府衙的仵作,將那語嫣姑娘的屍首驗了驗,驗出是中毒身亡。此事著實巧得緊。如此我便料想,這正是趕在點上殺人滅口的。
玄武堂的消息向來準確,自從三年前冼明暉趕了趟遠差回來後,便成了語嫣的入幕之賓,而語嫣擅寫戲曲,這些年來春暉班幾出叫好的戲皆出自她之手。換言之,冼明暉有今時之風光,還是靠了這位多才多藝卻紅顏薄命的語嫣姑娘。
語嫣跟著冼明暉身邊三年之久,春暉班涉嫌刺殺高麗王爺和越秀公主,事後,冼明暉卻不知去向,我本是想著從語嫣那處打探些有關冼明暉的消息。
偏偏,這語嫣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卻在我去找她這一當口上遭人迫不及待的滅了口,想來她定是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
隻是……
向來不染風月的禦輕丞這個時候出現在天香樓,亦是點了語嫣,總歸不是件巧合之事。
夜裏,寒子溪來過一回,聽到語嫣之死,隻是皺了皺眉,默默不語。我心中將思緒計較了一番,卻沒有將在天香樓裏遇到禦輕丞之事道與他聽。
待子溪走後,我便又著上男裝悄悄來到天香樓。
凶手匆匆將語嫣滅口,定是還有些證據留下來不及清理,我估摸著這個時辰,凶手大約再回到天香樓。於是循著先早記下的路線在天香樓裏轉了一圈。
深夜,靜謐孤清的天香樓人去樓空,濃濃的胭脂香味還縈繞在稀薄的空氣裏。
人散了,燈火也淡了。我走著竟看不清腳下橫著一塊石頭,生生的絆了一跤,膝上被磕得生疼。
早知便該喚上寒子溪,他那雙白日裏看不清東西的眼,夜裏卻比尋常人看得更真切。
卻不料我這一摔卻摔出了動靜,興許是驚動了同是隱藏於黑暗中的人,隻聽到衣袂在風中掠過翻飛的聲響一閃而過,若不是此時的天香樓寂靜無聲,隻怕會輕易讓人當作是一陣風罷。
我警覺的出聲道,“什麼人?!”
尋著聲音的來源望去,隻來得及見一抹玄衣沒入夜色之中,便顧不得膝上的疼痛疾步追去,始追了數步,那黑色的身影驀然一頓,轉身朝我擲出幾道銀色的光,我猶未反應過來那是幾道暗器,眼看那暗器直逼麵門,出於本能反應我自是要躲一躲的,隻是那黑衣人著實心思細膩,連我躲閃的位置都拿捏得剛剛好,擲出的幾枚暗器不偏不倚的朝我飛來。
心中已然作足準備要吃這皮肉之苦了,索性銀牙一咬,等著那銳器入肉。
與此同時,鐺、鐺、鐺——
三個聲音相當有節奏的依次響起,那尖銳的暗器卻不是沒入我的身體,而是被釘到了身側的梁柱上。
我將將回神,身邊如風般的影子卷著淡淡的木槿香掠過,定眼一看,已和那黑衣人出手打鬥起來。
木槿男子身姿輕如錦燕,出招卻快狠決,令人目不暇接。數十招下來,那黑衣人已有些招架不住,反攻為守,萌生逃跑之意。我喊道,“且別讓他跑了。”
聞言,木槿男子一頓,黑衣人見狀,目光一轉,卻似另起念頭,趁著木槿男子片刻遲疑之際,隻手格開他的攻勢,飛身轉向我,大掌化作鷹爪直瞄準我的喉頭。
隻在眨眼一瞬,頓覺喉頭一窒,原是給人緊緊扼住了。
木槿男子在不遠處停駐,雙手垂在兩側,目光淡漠的凝著黑衣人,半晌不語。
“多管閑事。”冷冷的聲音在耳畔揚起,我心中一凜,隻道,“天朝自有法製,行凶殺人便要受法製製裁,輪不得你們這些人草芥人命。”
黑衣人重重一哼,鼻息噴在頸上,卻是冰冷透骨。我直覺他殺意不濃,隻是敵不過木槿男子轉而脅持我。
我抬頭望向一直沉默若無其人的木槿男子,道,“你還不救我?”
木槿男向前走了兩步,昏暗的燈光映照著他清俊無儔的臉龐,我一愣。
聽他道,“救了你,可有我甚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