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紓語神色躲閃，瞥到陸潛心類似審查商品的目光，頭埋得更低，強烈的羞辱感湧上頭。
“夏小姐，你恢複得很好，一周後再做一次手術，便消得差不多了。”趙醫生言簡意賅。
夏紓語隻微微點了點頭，不敢抬眸。
不知是心理作祟，還是事實便是如此，夏紓語隱約覺得，趙醫生和護士看向她的眼神飽含異樣，遠不及前兩次手術時親切。
也許是剛見過百般受寵的林小曦，有了對比，趙醫生和護士對她見不得光的身份深信不疑，再好的職業素養也藏不住目光中不經意透出的不屑。
若是以往，夏紓語定拂袖而去，清高地陸潛心撇清關係。可眼下，她底氣盡失。
唐進所在的中東國家動亂，他那幾位被當成人質的同事，慘死在歹人刀下，無一幸免。夏紓語心頭的警鍾被猛烈敲響。
唐進雖然逃過一劫，可下次，下下次呢？隻要他一天呆著那地方，夏紓語一天不敢安生。
她悔恨，不該貪戀她和唐進間早便不該存在的溫情，帶著對未來虛無縹緲的幻想，一時心軟讓唐進接受外派。
夏紓語不是沒想過求助林小曦，準確說來是求助林小曦的男友，可她怕了，怕自己先害了男友，再害好友。
感情之事，誰也說不好。她不敢貿然讓林小曦欠下如此重的人情，攪得他們感情變味。
心驚膽戰之餘，夏紓語想到陸潛心，想到陸潛心給她開出的“彌補方案”。
於是，那天她像狼狽的喪家犬，瑟瑟發抖地站在陸潛心的辦公桌前，卸下精心維護的顏麵，懇請他拉自己一把，作為交換，她願意答應他所謂的“彌補方案”。
陸潛心當時的輕蔑一瞥，像看甕中之鱉殘喘，帶著一點傲視的笑意，夏紓語記得清清楚楚。
她的自尊，在她向侵犯過自己的人主動的那刻，已蕩然無存。
陸潛心沒有當場談合約，隻吩咐了讓秘書範琳達處理她臉上的疤，之前兩次手術，他都未曾陪同，這次竟出現了。
大概是來驗貨吧。
夏紓語暗暗自嘲。畢竟是交易色相，她臉上醜陋的疤痕，無論多有內涵的男人，都難易釋懷。
趙醫生極難預約，範琳達著實花了一番功夫，幾次更改時間才得以手術，醫藥費的昂貴程度可想而知。
夏紓語拘謹地打量整潔高檔的診室，眼前不斷回放母親住過的狹小濕潮的多人間病房，心頭五味陳雜。
為了迎合男人，花在她臉上的錢，比花在她母親身上的救命錢還多。
真是諷刺。
以陸潛心的地位，在娛樂圈天仙成災的地方，想找一個賞心悅目的人形抱枕易如反掌，為何偏偏選她？為了他一塵不染的光輝形象，為了彌補那一夜的烏龍？
夏紓語苦笑，如坐針氈地聽著趙醫生例行公事疏淡的囑咐。
末了，她匆匆離開，逃命般迫不及待走出醫院大樓。
一輛黑色公務車擋去她去路，車窗緩緩搖下，陸潛心雙眸深不見底，嗓音沉穩無波，“上車，該談合約了。”
如遭雷轟，夏紓語眼前一黑，緩了緩，拖著軟乏的雙腿上車。
該來的，終會來。
一路綠燈，車子很快駛出市區，很快便到氣派恢宏的歐式別墅。
別墅矗立山腳下，門前是別具匠心的噴泉景觀，遊泳池設在前院，後院曲徑幽深，和山裏連成一片，稱作山莊似乎更妥。
走進挑高華麗的大廳，夏紓語臉有些熱辣，羞恥感愈加強烈。
她認得這個地方，當初華悅的年親酒會便是在此地舉辦，看到林小曦坐在江皓辰腿上，她曾一臉嫌惡，義正言辭地要和林小曦斷絕往來。
殊不知，最可恥、最可憐的是她自己。
大廳奢華有餘，架不住人氣不足，空空蕩蕩的愈顯冷清。
兩人剛坐下，便有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端茶帶水，之後，諾大的客廳，隻剩她和陸潛心。
夏紓語拿起早就備好在自己麵前的合約書，象征性地看了看，便顫抖著手簽下字。
仔細讀上頭的條款，不過是自欺欺人，她已無路可退。
唐進之事，陸潛心出麵，解決得比她想象的更漂亮。唐進沒有回國，但被改派到歐洲，生活安穩，工資更高，回國後的職業前景也更好。而且，也不會來糾纏她。
隻要她現在表現出一絲反悔，陸潛心完全可以拿起電話，當即改變唐進的命運。
“我可以走了嗎？”夏紓語抬眸，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