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期的目光一直在他臉上流連,他已覺不對。
有期的眼神明晰而蒼涼:“子湄於你是咒,而你於她,據這三個月來的情形,又何嚐不是……若你鎮守四海歸一殿,她極有可能因不忍傷你而暫時放棄。”
縱然對這說法早有準備,也早就了解有期在危急時刻頗有計策,可真正聽到時,軒明還是不由一怔。
“我現在沒有多少仙力,根本打不過她,況且這隻頂一時之用,要是惹怒了她,我也不知會發生什麼……”
說辭是這樣,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因為說辭這樣的緣由,還是因為自己根本就不敢也不願去麵對。
“正是因為你沒有仙力,你才最為合適。”有期不緩不慢地解釋,“若你有仙力,隻會像上次那樣;你現在沒有,在她麵前反如螻蟻,受不了她任何攻擊,她才會對傷你有所顧忌……”他又自嘲一笑,“當然,這隻是我的推測,這一棋將十分凶險,畢竟無人知曉她心中所想。況且,這對你也極為殘忍……”
殘忍?是了。
軒明合上眼,迷茫之中,腦中浮現起三個月前的情景。
三個月前,子湄突然來到太華觀,不由分說要帶他走,卻更似一種占有和搶奪。
說不清那三個月是怎麼回事,關於她的記憶都被她抹去,發生了什麼他都不清楚,這分明就是一種羞辱。
現在,是她主動放了自己回來,也確實是沒有再傷他。她或許以為,他仙力盡失,應該有自知之明,無力再插手太華觀、泣心劍的事……這確實是她的算計作風!
細細謀劃、步步為營,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她的所作所為,不要他死,卻令他生不如死。
“不過如此而已,既然是險棋,我便鋌而走險一次就是。”軒明苦笑一聲,還是忍不住回望上清宮,“能保護她……她們,就好。”
雖說答應得太快,有些不真實,有期還是略覺欣慰地笑了笑。他知道這個辦法風險極大,而且會讓軒明為難,但……他想不出別的緩兵之計了。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軒明恍然道,“子湄在你身上下的夢魂丹有些不同……而且她似乎對你有所圖謀,隻是因為你自身的某些原因,她一直沒有下手。”
有期笑道:“軒明兄肯告知於我,我自然會注意。”
手臂隱隱發痛,他隻是咬牙,並不喊疼。
他猜得到,又是那個“命”字,從小小的一個點到侵蝕了半隻手臂,漸漸吞噬著他的性命。
那一天,快到了吧……
……
軒明在四海歸一殿見到子湄的時候,已經是半夜。隻是沒有半點星辰,更無月色。
萬籟俱靜,隻有一絲絲涼雪落在他的發間,以及他始終不離手的長劍劍刃上。縱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也知道是她來了。
他抬目,她果然在不足五丈之遠的地方,白練綢如煙雲飛舞,金發側披而下,又有幾絲隨風飄動。如果不是知道她是所謂的妖女,沒有看見她已被魔氣侵為赤紅的眼,怕是見到的人都會以為仙女落凡。
見到他坐在四海歸一殿的石階前,她微有嗔怒。
讓他回來,就是要他安安心心當一個廢人,這太華觀的事別再管。卻不想,落到這般田地,他竟然還要與自己對立!
“你為什麼在這?”她厲聲質問,右手已即刻抓握住一把冰刃。
軒明拄劍於地,站起身。他身周沒有上次那樣的仙雲嫋嫋,更沒有靈力護體,如今隻是普普通通一個凡人而已,眼中卻透著寒意與不舍。
“四海歸一殿,我來守。隻要我還活著,就不允許任何人接近泣心劍。”
子湄握住冰刃的手有些許顫抖,她的眸中隱有霧意:“你也想要我死?”
或許,他早就想讓她死。
那一萬魂魄,是他注入了泣心劍,如今也是他誓死守在泣心劍前。是不是一旦泣心劍成,她死了,他就如願以償?!
“我不想要你死……”軒明回眸看了一眼,“但我也不要你繼續害人。”
子湄慘笑:“我害人?凡人的性命算什麼,生老病死、轉瞬即逝,要追尋什麼,都打不破這所謂的天命……”她左手揮袖,“倒不如變為夢魂,自此無知無覺、無喜無悲、永生不滅,永留於殷商樂土,豈不更好?!”
軒明一怔:“……你瘋了。”
即便心魔不再,可鳳靈魔氣中本就有心魔,還與她共生了這麼久,他早該料到會變成這樣。
子湄伸手淩空一點,光紀寒圖便如水波一般浮現而出。
“給我讓開,不然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