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想起最初的時候,他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麵前,雖然那麼狼狽,可他的一抹淺笑足令九天生滅,如同水墨山川美景。
她的周圍都是仙神,他在她身邊很渺小,如果沒有遇到她,他或許如今已是明州的一方富甲,或許已是某處的修仙弟子,或許已有門當戶對的妻兒,平凡安樂,就此一生……
那才是他最初的命盤。
她在他榻邊跪坐下來,平視著他的側臉,又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是涼的,卻有遺存的冷汗。
另一手輕輕將他的幾縷亂發勾至耳後,撫上他的臉,果然,連臉也是冰的。他的生機,隻在心跳和呼吸上感受得出。
“你啊,怎麼還是這麼笨,你自己說說,這都多少次躺在床上起不來了……”眼中沒有淚,她便笑著,像責怪一個孩子,“身子這麼弱,還老是逞強,你要是先去了,不是要我一個人當寂寞的老婆婆嗎?”
輕風吹拂過他的麵龐。
她慢慢伏在他的胸口,側頭貼了下去:“撒什麼謊?說帶我去雲遊四方、逍遙山水,等我們都老了、走不動了,我們就回到巢湖,廝守一生……你果然是個大騙子,一點都不值得我信……”
他聽不見的,她知道。
可她現在能依偎、能留住的,隻有他了。
她取下腰間的火靈玉,端詳著。這塊玉隔了這麼久的時光,暖意依舊。
她將火靈玉放到自己的衣衽裏,揣好。
就像師姐一樣,她現在的至親至愛,除了有期,一個都沒有。過去的她或許會害怕,會不懂事,可現在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會長久;有些毀滅,會來得太突然……
但隻要她還在,她就絕不容許任何東西帶走他。就算是命,也絕不可以!
……
接下來的兩天,有期還是沒有醒。每到夜裏,有期稍稍安穩一些的時候,溯沚就會離開丹室,去太華觀的藏經閣查閱典籍。
易骨之術如何破解,很難從他人口中得知。連易骨這個詞都有許多人不清楚。
聽聞太華觀那位神秘消失的掌門頗有來曆,而且與魔界糾纏不清。如三世境中所見,魔界兩千年前已經有類似於起死回生的術法,如果這位掌門留下了什麼術法典籍,說不定會有些法子。
現在人界興起板蕩,雖子湄再未出麵,卻也無人會來這藏經閣翻閱古籍,眾修仙門派都在商討對策。但人界的傷亡再怎麼慘重,她都無力幫助,唯有先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人了。
果然,藏經閣內最大的書架,擺放的就是這位掌門的畢生所精的術法。
數百本,她要逐一翻閱。
一盞孤燈從晚到早,從未熄滅,直到燈油耗盡。
紅衣的人推門而入,轉了幾個彎,便已找到了伏在幾案前的她。
幾案兩邊擺著一摞摞的書,或是竹簡、或是布帛、或是紙質,沉重得壓製人心。而那個嬌小的人就伏在案上,連燈都沒有熄,便已沉沉睡了不知多時。
有期不由覺得心疼,走上前去,站在她身側。
他本想低頭去看看,還是作罷,取下自己披著的外袍添在她身上。
夏侯姑娘說溯沚在此地,他本還不信,她好好的怎麼可能會來看書?她分明最討厭看書……可現在看到她居然真的在看書,他反而心疼。
想知道她都在翻些什麼,有期隨意摸了一本書,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