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
不信那麼活生生的一個人,她視作親妹妹的那個人,突然之間就不見了,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她的呼喚沒有回答,有的隻是冷冷的風,兩千年來第一次吹進這個沉睡許久的古城,吹散了她的所有希望。
驀然之間,仿佛回到以前。
以前,她以為有期已死,她為他在祖洲守墓三年。每天都會想起有期,每天都會偷偷在夜裏痛哭流涕。
突然有一天,笙商劍的劍靈能夠陪在身邊了,一如以前的她,天真純粹,什麼都不懂,卻心懷希望。
她甚至覺得,如果師父沒有離開、如果她沒有遇見有期,或許就是另一個笙商——有人保護、有人關心,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永遠都不會知道情為何物……
可現在,她最愛護的妹妹,她再也見不到了。
有期在她身邊坐下,輕撫著她的手。
“溯沚,你別難過,說不定隻是不知所蹤,我們去別的地方找找,會找到她的。”他隻能這樣蹩足地安慰。
她怔怔地,什麼都沒有說。望著前方,眼中空洞如無物。
很久以前,她在不周山也是這樣。可那時,她知道訴說、知道哭泣,可現在她什麼都不會了。
臉上無悲無喜,好像時間已經在她這裏停滯。
他不怕她訴、不怕她哭,卻最害怕她現在這樣。
便是在祖洲的時候,他遠遠地站在一旁,一次次看著她因他潸然淚下,都沒有這樣心疼過。
隻能緊緊摟住她的肩,為她傳遞自己的溫暖。
“一切尚無定論,就不要放棄……商兒妹妹不會有事,這裏不是也沒有她的蹤跡麼?”他輕聲道,“說不定過幾天,她就回來了……”
她蜷起腿,像個受傷的孩子:“對,她會回來的。她是我妹妹,最聽我的話了,最喜歡吃我做的桂花糕,從來不會到處亂跑……所以她一定會回來,是不是?”
沒有定論的事,他從來不敢回答。
“其實……師姐也一定會很難過吧,像我現在一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早已隱去身形的子湄,不禁為之一怔。
還叫她師姐啊。
溯沚的眼中終於起了一絲水潤:“玄嫋那麼忠於師姐,師姐也一定覺得他很重要,就算那些事情不對,就算師姐被師父傷得那麼深,可有一個人心意相通,真的很難得,哪怕根本不是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事……可現在,他就這麼走了……”
“但他若活著,怕是會繼續害人。”
“我知道。我就是……就是覺得師姐很可憐……”
可憐?
子湄苦澀一笑,越發擰緊了自己的袖。
她不需要別人無謂的可憐,她也不需要什麼心意相通的人陪伴。
從兩千年前她步入執念開始,就已經注定,她的所愛之人、所恨之人,與她永無相見之期;她身邊的人,那些忠於她的、愛她的、她所珍惜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甚至與她兵刃相向。
可明知天命不可違,她卻依然……懷著最後一點希望。
或許,在這個什麼都沒經曆過的師妹眼中,她確實很可憐吧。
見溯沚雖然還是傷感,卻已緩和了許多,有期放方才鬆了口氣,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三生環還是不見了。”他一語道破重點。
朝歌恢複原狀,確實是三生環的功效。可三生環還是沒有找到。
“可以確定三生環定然來過這裏,恢複朝歌……”他蹙眉,細細分析,“若這是那個人的命令,那她又是在圖謀什麼呢……”
一切都還在迷霧之中,似乎總有什麼東西沒有浮出水麵。
“有期,我們還是走吧。”溯沚上前幾步,望著那不遠處鬼龍的頭骨,“既然沒有,在這找不到,我們還是先回去想想辦法,如果可以的話,拜托太華觀幫我們找一找商兒妹妹。”
有期歎息:“但願吧。”
事情鬧成這樣,不知太華觀還容不容得下他們。況且太華觀尚被圍困,他們是依靠雲來石才自由出入,更不說去關心與他們門派無幹的事。
修仙門派和國家關係一樣,都是如此。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秉承的正道,更沒有護佑蒼生的責任,有的隻是永恒的利益。
兩人剛走出幾步,溯沚忽然躬下腰去,捂住脖子幹嘔了幾下。
“怎麼了?”有期忙問,“是不是病了?”
“我沒事,我哪那麼容易病……”溯沚擺擺手,“走吧。”
……
待兩人的身影逐漸離去,子湄才緩緩顯露出形體。
她就站在宮牆邊,如一枝孤獨的金色牡丹。
望著那兩人漸行漸遠,她不禁微微一笑。
“祝有期……合用的宿體……逆天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