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曾歌唱,她的嗓子有些沙啞。隻是輕聲淺唱著。
她喜歡這首曲子,就和《玄鳥》一樣,都是寫鳳凰的詩曲。
“簌簌……”
是輕輕的腳步聲,不大不小,正有節律。
這時子湄方才想起,自己來時並沒有布下結界,若這裏有旁人,倒是可以隨意進來。
她警覺地回頭:“誰?”
“呃,在下觀此地風景尤佳,鳳凰花開實為秀麗,不由擅自闖入,請姑娘莫要責怪。”
那是個好聽的男子的聲音,而這片鳳凰花中多出的一抹藍影,便是這聲音的源頭。
墨藍色的深衣,腰間係著叮當脆響的玉佩。長發不紮不束,微微漂浮,仙雲氤氳,輕輕撲打在男子的臉上。
溫潤的眼,纖秀的眉,以及那一抹恰適的淺笑,那一個隨性的揖禮,那種隻有仙才會有的氣質……
微薄,清澈,透明。
像是古畫中走出的男子,令人神往。
——可他是誰?!
子湄心驚地退了半步,睫毛微動,努力辨識著麵前的人。
果然……不太一樣的,那個叫東源的人,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麵前,也不會成為她重建朝歌的阻力。而這個人,不過是衣著氣質有些相近罷了。
她頓足片刻,回禮福身,一言未發。
這個人是仙。
不僅僅是那種氣質,還有揮之不散的仙雲籠罩。
男子依舊笑著:“方才姑娘唱的那是什麼歌?”
“公子懂得音律?”
“略有涉獵。那歌聲淒婉,似乎又涉及鳳凰,情景相輔相成,因此在下有些好奇。”
子湄垂目,抓住自己的袖袂,看著腳邊已飄零的鳳凰花:“那自然是悲傷的……杳杳靈鳳,綿綿長歸,悠悠我思,永與願違,萬劫無期,何時來飛。”
“萬劫無期,何時來飛?……”
男子微微蹙眉,卻被子湄看在眼裏。這蹙眉的動作,也真的是像極了師父,就好像除了容貌,都是同一個人。
他抬目,繼續溫和地保持笑意:“這首詩我有耳聞,是說一位靈風和上古古國的一位王女相好,其父王不準,斬靈鳳之頭。某日天降大雪,王女思憶靈鳳,唱起歌來,或許是歌聲太過悲戚,感動天地,靈鳳竟然複活,帶著王女一同飛入雲端。”
“啊,是……”
靈鳳可得歌聲而複活,而鳳靈……
如果能一首歌喚醒她的父王,她寧可唱得嗓子幹啞,可這樣的如果……怎麼可能呢。
“那姑娘可是在思念著誰?”
男子突然的問題,她有些猝不及防,沒敢去直視她。她害怕這個人會看透他在想什麼。
她會害怕……她這些年來,什麼事沒有做過,這時候,居然害怕了。
“我沒有思念誰,公子多慮了。”她淡淡道,不起波瀾,“親友不再,孑然一身,唯有‘ 此時相望不相聞’才可算是思念。而對於已經不在了的人,又怎算是思念?”
輕輕的、平平淡淡的聲音,反而讓人心疼。
男子慌忙作揖:“在下唐突。”
“無妨,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不難過。”
兩人沒有再說話,隻是望著滿樹鳳凰花。鳳凰花還是很美的。
男子卻有些不自在起來。
因他的舉手投足實在和東源相似,師兄才派他來到這裏,接近這個妖女,作為內應。即便殺不了她,也能得到她的下一步動作要幹什麼。
可這位在四年間一手策劃了半數修仙門派毀滅的女子,除卻金發如瀑,太過妖異,其他都和尋常女子一樣……甚至,或許還有一個可憐的過去。
——罷了,再如何,這也是個禍害天下的妖女。他的任務,是內應。
那位鳳凰花下的金發女子,她的背影和鳳凰花連為一體,綻放出最美的光彩,卻隻能這樣,一生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