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湄沒有回答他,眼角的淚水卻已然落下。
這一刻,她不像是那個為天所棄、心狠手辣的人,而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女子,隻是一心所願、一心所求,終不過是一場夢魘。
“子湄,不論你是否肯原諒我,”他正視著她,認真說道,“記住,我永遠都會陪在你身後……你要阿辛延壽的辦法,我便去找。神界、鬼界,我都替你去找。”
她略略抬起頭來,唇角微勾:“若我殺了你過去至親至愛之人,你是否還會這樣說?”
“自三年前起,你就已將我至親至愛之人全數從我身周抹去,如何不算是他們已死?”
他,隻是想純粹地陪伴她,僅此而已。
子湄苦笑一聲,背過身去:“你走吧。想要去哪,便去哪。我不奢望你替我去尋延壽之法,但若你找回了你的記憶,要與我刀兵相見,到時候——我絕不會有半分留情。”
凜冽的寒風刮起她的衣袂,風雪呼嘯而進,將最後幾盞明燈撲滅。
……
……
無人知曉天地混沌是怎樣的,但溯沚覺得,約莫就是現在這般。
一個人被遺棄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哪怕一點微弱的光芒,對她而言也隻是奢望,她甚至無法去感知自己的存在。竟如遊離一般的一縷意識,混混噩噩地在未開的天地之間飄蕩。永恒的靜,反而讓她聽見了一種渺遠的不知是真是假的幽幽之聲。
一切都不複存在——世間萬物,身邊的人,還有她自己。如果有形體,她定已嚇得瑟瑟發抖,隻想朝著不知什麼方向逃竄而去,隻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就是、就是這樣害怕。
正當她不知所措之時,從正前方突然席卷而來的白晝,幾乎讓她無力去鄙視——
“溯沚姐姐?”
本以為再也不會聽到這個聲音,這時能夠活過來,於她真像一場幻夢。她抬手擋在眼前,等適應了這樣的明亮,才迷迷糊糊地撐著軟榻坐起來。
身體疲憊不堪,膝蓋和手腕在隱隱作痛。還好的是,自己身上似乎並沒有什麼傷口。
知道覺到這痛感,她才敢真正確認自己還活著。
屋子裏站著兩個人,離她最近的自然是笙商,見她醒了,已笑得合不攏嘴;而隔著一層簾紗,也可看見簾紗那頭夏侯惠蘭的輪廓。
夏侯惠蘭撩起紗帳,另一手本是端著個盛滿了不知什麼液體的銅盆,她見溯沚醒了,卻下意識地卻了半步,將那銅盆掩住,笑道:“怎樣?可還覺得痛嗎?”
“有一點點……不過沒關係的。”溯沚雖是皺眉,卻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多謝青衿姐姐救了我……”
夏侯惠蘭略略低下頭:“並非我所救。是軒明公子。他自稱路過此地才順手相救,可我曾見他與如今的增城來往密切,也不知有幾分可信……隻是放下你們,他就離開了,並不多言。”
冰塊臉?怎麼會是他?他不是不記得他們麼?
溯沚暗暗心驚,她自然忘不了之前在朝歌,冰塊臉對他們出狠手殺招,毫不顧及半分情麵,隻有望羲能和他糾纏,至今想起也仍覺膽戰。
明明之前還想將他們除掉,卻又救了他們,難道他已經……想起舊事了?
可他為何又要走……
而且……
“望羲呢?還有有期……有期怎麼了,他怎麼不在?”
這兩個人,都不在。
夏侯惠蘭的臉色稍稍陰暗,過了許久,她才緩緩道:“樂公子,已經回神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