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丹……”溯沚失聲。那究竟是什麼法術,究竟要發生什麼事情?
亮光的本源成了一條蛇形,開始環繞上那棵枯去的梧桐樹,穿透枝椏,卻沒有一零星的枯枝掉落下來,像是一泓奔湧而出的春水。
它終於到了止境。
光輝散去,消逝於草地上。
原本了無生氣的梧桐樹邊,生長了一棵正鬱鬱蔥蔥長青的小梧桐樹,碧色漣漣,旋在了枯樹的枝椏中間。樹尚且細小,葉子卻格外茂盛,就好像……好像是那棵梧桐樹又活過來了一樣。
風靜雲定。
樹下的枯葉早已不知去了何處,露出了枯葉下連綿的草尖,雖因著剛才的狂風卷得淩亂,生意盎然一絲不減。
草兒擁護著樹兒,樹兒擁護著小樹,盡管大梧桐樹早已沒了生機,卻讓人猜疑,它是否還活著。
小梧桐樹迎著風兒,樹葉沙沙作響;而寶丹,卻再也不見了蹤影。
子湄的唇角,仍保持著和剛才一般的笑意,可此時此刻卻像一個嘲諷的表情,她手中的長命鎖,也漸漸褪散了光澤。
“子姑娘,你——你對她做了什麼?!”
她緩慢地轉過頭來,一句句如同夢囈:“我隻是滿足那孩子的願望罷了。以後,她會永遠做她喜歡的夢,在那個夢裏,或許她的爹爹就在她身邊。這樣,不是很好?”
她說出這話,平靜至極。
溯沚驚訝地捂著嘴,等緩過神來,眉頭緊蹙:“這樣真的很好嗎?寶丹她就要一輩子葬送在那個夢裏?萬一、萬一夢醒了……”
夢醒了,就什麼都破滅了。在不周山,她體會得太痛太深。
子湄輕聲一笑,如同嘲弄:“怎能說是葬送?再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走上前,撫摸著這小梧桐樹略顯稚嫩的樹幹:“夢不會醒的……夢醒之時,就是她陽壽的盡頭。如果不是有非做不可的事,我也寧願永遠沉睡在自己喜歡的夢中,那裏有阿辛和師父,但終究也隻是個夢……”
溯沚突然覺得,師姐離她好遠,遠到根本看不清,根本不知道師姐在想些什麼……或者說,她從來都沒有明白過師姐的所思所想。
有期仍舊不解:“子姑娘,我知你是為她好,但你這樣,會不會太……太過殘忍?”
“何來殘忍?以後,她不僅不會再遭受鄙夷,反而會在夢中得到爹爹的關懷,”子湄的笑意越發變得令人寒冷心顫,“人生本就是一場大夢,而這夢中之夢,更為虛空,也更為美好幸福,可不是千百人即便爭得頭破血流,也心之所向?”
“若心之所向隻是夢境,那還有什麼意義?”
子湄微微側過頭來,那一雙眸還是原來那雙,卻又覺得異常陌生。
她始終帶著戲謔的笑意:“來來往往,都是一生。不如在夢中活得開心些,也比在現實中受人欺壓侮辱好許多。”
她的話,每一句都把有期堵得啞口無言,這時竟無法繼續再問。
有期鬆下肩膀,歎息道:“子姑娘看得實在透徹,恕我愚鈍……”
“我隻是活得久了,看的東西多一些罷了。”
他再不願去想這個令人心寒的事情,回頭道:“溯沚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吧。”
“哦……”溯沚還望著那小梧桐樹,等有期扯了她一下,她才跟著提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