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可不要這樣了,真的很危險呢。”安娜微笑著站起來,理了理亂掉的栗色短發。
看到少女的表情,克裏夫又一次羞赧地別過頭去。
“那個,請問,你叫什麼名字……”明明是個說話賤賤的人,這一刻卻連一個句子都講不清楚。
“我叫安娜哦。”
“那個……我以後,可以和你們一起玩嗎?”
“當然可以哦。”安娜毫不在意地牽起他磨損的手。“快走吧,你的同伴去通知大人了,他們現在一定非常擔心。”
“可是……”克裏夫又露出一個躊躇的表情,眼角的餘光看向之前差點把他困死的樹枝上。
那隻幼小的貓兒還在上麵。
“閃電將軍它……”
“喵嗚……”可憐的小生命瑟縮在樹枝新葉的掩映下,雖然有著威武的名字,可是它卻不敢往回邁出一步,柔順的深紫色皮毛倒豎著,完全被驚懼禁錮在了原地。
“抱歉呐,那個我們就無能為力了,等大人們趕到了,一定能救它下來的吧。”
克裏夫有些失落地低下頭去,安娜正要安慰他,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脆脆的嗓音。
“我可以試一試。”
她訝異地轉過頭去,卻看見瘦小的藍發女孩雙手緊緊攥著自己長裙的裙擺,堅定地說道。
“我可以試一試。”
安娜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艾雅的時候。
那時她隻有三歲,而艾雅則是繈褓中剛剛降生的嬰孩。她記得那個夜晚,母親神色憂鬱地抱著她小小的身體進到房間裏。她不記得自己小時候的模樣了,但是卻還是覺得女孩是那麼虛弱,那麼嬌小,仿佛稍微一用力就會折斷翅膀的蝴蝶一樣……
她問母親,她是誰呢。
母親朝她露出了苦澀卻溫柔的笑。她是你的妹妹,母親說。
妹妹,妹妹。
她默念了好幾遍這個名詞。
我也是有妹妹的人麼,這個軟軟的小小的家夥,就是我的妹妹麼。
雖然那時的她比現在的艾雅還要小上不小,說是什麼都不明白也不為過,可是她記得那時的自己,臉頰上蕩漾起了莫名的笑意。
妹妹。
她的名字叫什麼呢?
叫艾雅哦。
艾雅。
艾雅就是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叫艾雅。”你是姐姐,要好好照顧妹妹才行哦。“對於母親的話,她煞有其事地重重地點頭。
然而在後來的日子裏,她慢慢察覺了,這個”妹妹“和自己有著許許多多的不同。她開始明白妹妹是什麼,明白親緣明白血統繼承,她開始疑惑,為什麼艾雅的發色與自己和父親的完全不同,是那樣獨特的青藍,她更開始疑惑,為什麼父親從來沒有像對待自己那樣溫柔地對小艾雅說過話,可母親卻將她捧在手心裏像最珍貴的珠寶。
艾雅妹妹和我……是不同的吧。
她那對淡藍的眼眸,看到的世界,一定和我看到的是不同的吧。
她漸漸地發現,自己迷戀上了這個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妹妹;而她又漸漸地明白,她之所以那麼迷戀,正是因為她和自己的不同。
那,她究竟會做什麼呢。
安娜不禁有些好奇了。
或者說,是一種隱隱的……期待。
”艾雅?“她輕輕地喚著。
女孩看了她一眼,眸光澄淨,然而卻有著她讀不懂的東西。她靜靜地在眾人的目光下拉起自己的長裙,將長裙的末端係在自己纖細如花莖的手腕上。亞麻色長裙下,女孩白生生的小腿顯露出來,雖然她的身體小小的,可是當她掀起裙擺露出小腿的那個瞬間,當你的目光捕捉到那兩抹純潔的雪膩的時候,就算是思覺尚處於混沌的孩童,也禁不住泛濫起”想要去愛憐“的感情來。
”喂喂,以前沒有注意,這麼看起來艾雅還是很漂亮的啊。“目不轉睛地盯著艾雅小腿的小胖墩輕聲地對身旁的孩子說。
”小艾雅才六歲呢,以後長大了,或許能和安娜姐姐一樣漂亮吧。“
竊竊私語的他們目光全都投向艾雅的方向,沒有人注意到一旁身為姐姐的安娜微微抽動的雙肩。
在眾人這樣的目光下,艾雅不緊不慢地完成了自己的動作,雙手係上裙角的她就像是一隻肋生雙翼的小小鳥兒。
”艾雅,你難道想去救那隻貓嗎?不行,太危險了!“
似乎明白了女孩想要做什麼的安娜激動地擋在了她的身前,可艾雅卻篤定地走到她的麵前:”姐姐,我不會有事的,讓我試一下吧。“
安娜呆了呆。
恍惚間她有了種錯覺,那就是當艾雅這麼說的時候,沒有什麼事情是能難倒她的。
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艾雅便從她的身側小跑著走到了懸崖邊緣。
”風是護佑的力量,如果你誠心向她祈禱,她一定,一定會聽到的。“閉上眼睛,細細的聲音平靜而虔誠地流淌出來。
就像是源素殿堂那些秘法司祭一樣。
安娜曾經見過那些人的詠唱,穿著古奧的連帽長袍圍在源素徽記的四周,隨著他們抑揚頓挫的嗓音,火焰跳躍水流旋動。而這一刻,她竟然在自己僅僅六歲的妹妹身上,看到了和他們一樣的輝光。
就在下一刻,她感到有什麼清涼從她的臉頰拂過,然後在她的視野裏,艾雅那小小的身體輕輕地從地麵上漂浮起來。
浮空術?!
不可能啊,雖然是風源素的低級源術,卻也不是她這樣還沒有到達進入”先行者之賜“年齡的小孩能夠掌握的才對。
不,不是浮空術。
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觀點,從她的感受來看,這點風力遠遠達不到浮空術的效果,僅僅是通過霧靈的秘法天賦稍微牽引出來的一點風源能的力量罷了。可是為什麼她卻可以在這樣細微的力量之前被托升起來呢?
她明白了,是裙擺。
在艾雅簡單的改造下,裙擺變成了類似翅膀的可以積聚風力的存在,由於增大了受力麵,因此相對的風帶來的漂浮力也就倍化了。
安娜詫異地看到女孩的嘴角露出一絲會心的笑容。這樣的事對於女孩來說也是頭一次嚐試吧,但她做到了,第一次飛翔在天空的感覺。
“因為……如果是風的話,可能就能觸及到吧,以前無論多麼努力都到達不了的地方。”
她向往的,根植在年幼的她心裏,最最珍貴的祈望,一定就是這樣的……自由吧。
”哇啊啊啊……“
一旁的孩子們仰著頭無一例外地張大嘴巴,發出了驚歎的叫聲。在他們的目光注視下,艾雅輕巧地擺動”羽翼“,控製身體緩緩地朝”閃電將軍“的方向飛去。貓兒在看到她篤定的眼睛的時候,最初的恐懼似乎逐漸地消失了,它發出一聲低微的叫聲,撲進了艾雅輕輕張開的懷抱裏……
”成功了!“
”艾雅好棒!“
終於鬆了一口氣,一齊歡呼雀躍起來。這是他們的勝利。
隻有安娜,在這個時候抿著嘴唇,輕輕地蹙了蹙眉。
一直以來作為妹妹的艾雅,那個乖巧安靜,永遠跟隨在她身後的艾雅。這一刻卻似乎不再是她所熟識的那個生命了。
這一刻的她,就像……就像輕翔的白鳥一樣。在她溫柔的羽翎下,一切……都會被染上美好吧。
或許,你的身體裏的確流淌著與我們不同的魂靈吧。
這樣的你,卻羨灩著這樣的我麼。
還真是……稍微有些不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