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1 初夜血色之瞳(上)(3 / 3)

“他當然沒有必要騙人。”我白了蜜思一眼。“像我這樣一無姿色二無權勢的孤草,有誰會沒事編造一個十一年的謊言來戲弄呢。”

這麼說著,卻稍微整理了一番散落在耳側的亂發。

建城近四千年的古代城市,女王帷幕,從最初開始就不是人力所為。在那個混亂的年代,不受女神庇佑的靈族飄零如無根扶貧,其時天降災厄,走投無路的一支在極東的綠野間尋見了一株參天的神樹,其狀若神女,藤蔓編織的裙擺下別有洞天,於是便在此定居,神樹名為千葉女王,因此便將這座城市命名為“女王帷幕”。

這,也是作為花靈的曆史起始,雖然我並非這一族類,但對這段曆史也算是略知一二。至今為止,女王帷幕的規格不斷擴張,已經不局限於神樹庇護的範圍,然而這裏依舊是核心中的核心。

順著被稱作“鯨骨裙邊”的升降梯,我們來到了女王帷幕的上層區。

即使相對於外層,這裏的建築風格都可以說是完全迥異的,與其說是建築倒更不如說是就著花葉藤蔓本身的形狀,就著自然事物本身的美好稍事雕琢的產物。稍微仰角看過去,能看到仿佛被神女的雙手溫柔捧起的千葉聖堂,弗洛利亞家族代代守護的古代遺跡,整個花靈的絕對中心,我現在所處的就是這樣一個類似少女束腰的位置。

“哇啊啊,和之前的景象完全不同呢。“

是想說仿佛走進了女神的花園吧,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到達近百米高的上層之後,似乎連喧囂也在半途與我們話別了,罕有人跡的平台之上,有的隻是遊伴在花香裏令人心醉的靜謐,這樣的環境下,就連蜜思的聲音也不再像之前那麼刺耳了。

也就是所謂的”貴族區“吧。一般來說,通往上層的鯨骨裙邊並未限製下層民的造訪,但卻像是約定俗成一般,常人都自覺地鮮少踏足此境,不知是出於對弗洛利亞為首的花靈貴族的敬畏,還是對千葉女王的恩澤發自內心的虔誠與謙卑。

我們在靠東側的方向找到了“風信海岸”。原本在芙蘭大陸未嚐分裂的時期裏,蒂諾埃爾便是極東處一塊突出的半島,女王帷幕在整個蒂諾埃爾的東側,而再在女王帷幕的東側——當然就是海了。

雖然,現在的不過是個虛偽的幻象罷了。

然而當那足以與天空分庭抗禮的流動的淺藍乍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的靈魂還是在一瞬間接受了一次徹頭徹尾的衝刷。風月初闋,微冷的海風似乎將我的長發誤當做浪花一般肆無忌憚地嬉玩起來,靜陳於海岸的,純白的沙灣仿似優雅質樸的古琴,任層疊連綿的海潮忽高忽低地彈奏著寧人的樂音。

海堤,淺紅。長而蜿蜒的一線,劃分著虛偽布景和真實的界限。從大約四百年的那個時代開始,便在虛無的肆虐下分崩離析的芙蘭世界,如今已經僅僅是倚靠著秩序之流勉強連接的十大碎片罷了,而作為無盡之海分支的所有的海,也都成了隻能遠觀無法真實感觸的幻象。

堤岸這邊的原野,是一片彩色的花田。時至此刻我才明了那酒店名稱中的“風信”並非如我最初揣測的那般是類似“風的訊息”的意思,而是指的眼前這種美麗的球根植物——風信子。

生於同一根花葶之上,簇擁著綻開的細小花朵構成類似圓柱的整體,而作為整體的風信子,又以不同顏色的組合描繪著整片花田。純淨的白,熱烈的紅,幽雅的紫,還有沉靜的藍,像是不同裝扮不同氣質的美人於風中齊舞,掀起陣陣香風迷亂了我的鼻尖。

“風信子是喜光喜濕的花種,所以通常生活在海岸邊。雖然這裏已經不再是海岸四百年了,但是隻要‘對於海的印象’依然留存著,這些美麗的花兒便會在每一個風月再度盛開吧。”

從身後輕輕響起的,少年和煦的聲音。

轉過頭去的我,看到的是一個身著幹淨黑衣的,與我年紀相仿的少年。

然後在下一個瞬間喃喃出聲。

“菲斯。”

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甚至沒有加以理性的思考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因為,他的一切都是我想象中的樣子。柔順的直發,顏色是略帶棕色的黑,長長的劉海將右邊的眼睛完全隱藏了起來,不算挺拔的身材筆直而勻稱,和所有養尊處優的貴族一樣白皙的皮膚,淡紫色的目光正溫柔地迎接著我的對視,同時襯托著嘴角淡淡的笑意。

他的一切都是我想象中的樣子!

“好久不見,艾雅小姐。”他朝我伸出手,我注意到他的遣詞是“好久不見”,雖然我們從來未曾相見。

但是卻早已有著老友一般的熟稔,他一定是這個意思吧。

原本一路過來鬱結在心中的奇怪的忐忑感在見到他的瞬間消散無遺了。眼前的他,沒有絲毫讓我感到陌生的地方,甚至對於我來說,他是比蜜思更熟的“熟人”。

於是盡量優雅得體地將手置於他的指間,任他以一個無可挑剔的貴族禮節輕輕地吻落在我的手背。

“菲——斯!你真的就是菲斯嗎?比想象中還要帥氣呢?哇啊啊,多麼優雅的舉止,果真是如假包換的貴族公子呢!”

在最初沒有跟上節奏的一秒鍾之後,名為“蜜思”的連發源素彈再次嗶哩嗶哩地發射起來。

少年這才將一直停留在我鼻尖的目光分向她的方向。

“這位小姐是?”

“她是蜜思,是我的朋友,我記得我在信裏提過的吧,一個特別粘人的小妖精。”似乎是為了在菲斯的眼前展現出自己“人際關係良好”這一點而特意聲情並茂地捏了捏蜜思柔嫩的小臉。

“哦,原來您就是蜜思小姐啊,果然和艾雅小姐的描述一樣,是一個非常活躍非常樂觀的小姐呢。”他微微一笑,也在蜜思的手背上留下吻痕。

話說他是怎麼從我信中的無奈的抱怨之詞裏讀出“活躍”,“樂觀”這樣正麵的詞彙的。

“嘿嘿,相比於艾雅的用詞我還是比較喜歡菲斯哥哥對我的形容呢。”果然立竿見影地得意起來,甚至直接抓起我的頭發拽了起來。

“呐呐,菲斯哥哥,我啊可是旁邊這個少女的摯友哦,對她的秘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甚至連你們的秘密通訊都全部研讀過的摯友哦,如果想要攻略這個少女,不好好買通我可是不行。”

“我什麼時候把信給你看了。”我真後悔沒有在來之前把這個口無遮攔的家夥的嘴巴用膠帶嚴嚴實實地封印起來。“如果真的給你看了,那還不鬧得人盡皆知。”

雖然故作驕橫地敲了敲身旁少女的頭,然而麵目上的羞赧卻是無法掩飾的緋色。

菲斯他……不會真的以為我把我們之間的通信給第三人看了吧……

偷偷瞄向少年的表情,他卻隻是眨了眨眼睛,流露出更濃鬱的笑意。“是嗎,那看來我必須要好好考慮一下了。”

啊哈?

他,他剛剛說了什麼?

”哇啊啊,不愧是菲斯,果然比我旁邊這個少女坦誠十倍呢。呐呐艾雅,既然菲斯都這麼說了,你有沒有什麼表示呢?“

就在我近乎惱羞成怒的麵紅耳赤之際,少年卻無奈地笑著為我解圍了。”蜜思小姐誤會了,我剛剛不過是開個玩笑,我和艾雅小姐之前一直都保持著單純的筆友關係,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呢。”

這才對嘛。

等等。他剛剛說……以前?

在我還來不及往更無法挽回的方向思考的時候,菲斯又一次及時地將話題轉走。”對了艾雅小姐,在這遍野的風信子裏,你最喜歡哪種顏色的呢?“

哪種……嗎?

”果然還是藍色吧,除了食物以外,不管是什麼我都偏好藍色呢。“

”藍色嗎?“他歪歪頭看著我的眼睛。”藍色風信子的話語是‘悅如相見’呢。“

悅如相見,是”仿佛見到了你一般開心“的意思嗎。這所描述的,不就是在這過去的十一年裏,每一次從郵筒裏發現菲斯的來信時我的心情嗎。

而今天,我真真切切地見到了他,這種交流仿佛比往日更深了一步。有什麼,微妙地不同了,我這麼感覺著。

“天色不早了,兩位應該還未曾用餐吧。不知在下可否邀請二位小姐到酒店裏共進晚餐呢?”就在我遐思的時刻,少年的手再次優雅地朝我伸了過來。

“你這麼一說倒也的確有些餓了呢。這裏的酒店有什麼特色菜嗎?這麼高檔的所在,應該會有一兩個特色菜吧!”在我還沒來得急答應或者拒絕的時候,蜜思已經迫不及待地黏了上去。

“真要說的話,我想這裏的蒂諾埃爾千層麵算是比較出眾,除此之外……”

我隻能任由心情交集泛濫地,把手交到他的掌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