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想要說什麼,光靈?”
“我想說的是,如果你真的決定和我們撕破臉皮的話——”艾柯的笑容前所未有地濃鬱了,“那麼你就再也別想要離開這裏了。”
【92】【傑裏休斯的文稿·續】
在這之前,先陪我一起見證吧——
所有秘密和秘密之前的序言。
在少年麵帶微笑的邀請下,我緩緩眯起眼睛,迎合突如其來的有些絢目的彩光看向帷幕之後的世界。
雖然作為莫蘭的導師和唯一的真正的幕僚,我並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裏,看到這樣的光景,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這一次“她”的光芒格外閃耀了。
不僅沒有黯淡,反而格外閃耀了。
或許應該這樣措辭吧。
再或許,光本身的閃耀與否,實際上是無從界定的,站在越深的黑暗裏,越會畏懼這樣的光明,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事實就是,雖然說起來有些羞恥,但從第一眼看到那個少女的臉的時候,我便一直有所忌憚。那是出自這雙閱人無數的眼睛的本能的瞳孔收縮,它們敲打著我的靈魂警告著我,這個少女很有可能會毀掉我的一切。
“我知道你向來對菲零娜有所微詞,但是不覺得那樣太沒風度了麼傑裏休斯。”似乎是注意到我的表情,銀發的少年那被光暈拉扯得長長的影子轉過頭來對我咯咯一笑。
然後自顧自地走進光芒籠罩的世界裏,輕輕地握住少女置於玉座之上的,冰冷的手背。
“菲零娜可一直都是個乖孩子哦。”
“……”
視野由眩惑漸趨清晰。我知道那並不是為了體諒我的老眼昏花,而僅僅是瞳孔勉強習慣了充斥空間的光流罷了。
我終於能夠看清呈現在我眼前,仿佛異世的畫景般的一切。
之所以說是異世,是因為充盈此間的,是生存在命運的陰霾下三百餘年的負罪一族難以見到的明豔,穿越裂紋散布的彩窗,將各不相融的顏色漸次投射在我腳下荒草滿隙的白石板上。
而之所以說是畫景,則是因為我目中所見的一切,都仿佛是畫家筆下的場景一般,雖然神聖絕美,卻永遠——
定格在了一瞬。
時間,仿佛也對這一片異世般的場景望而卻步了。保持著確定的弧度,不施加外力便永遠無法搖動的蕪草,以及仿佛天宇的星辰,靜靜地陳列著,等待著前行的你自己將之撞入眼睛的揚塵。
行走在靜止世界中的自己。不管重複多少次,我還是感到了強烈的不真實感。不過,這裏本就是屬於“神”的領域,怎麼可能是一介凡人的我所能猜度的。
神。
每當這個詞劃過我的意識之海,我總是忍不住嗤之以鼻。神並沒有什麼資格被尊崇為至高無上,因為如果她真的庇佑著這片土地的話,就不會降下這樣的災厄。如果她真的將自己的光輝播撒在我們的雙肩的話,就不會任憑湮滅的力量將我們剝皮蝕骨。
三百餘年前的那次“褻瀆”?笑話。一個將自己視為至高無上,不願意被任何人染指自己境界的存在,真的能被稱作神嗎?那不過是魔王,是世間最大的獨裁者罷了。
然而,比起這些一切,最讓我哭笑不得的,卻還是在這之後,神的“回歸”。
而作為回歸的楔子,端坐於被時間遺棄的神殿正中,女神像之下,麵覆白紗,柔順的堇色長發仿佛流水般浸染了整個尊座,聖潔地瞑目端坐的那個少女——
棄誓者的最高信仰,湮滅後第一個能夠重新聆聽女神之音的,新世紀的聖女。
菲零娜·悲傷幻影。
在被莫蘭撫摸手背的瞬間,緩緩地睜開了無焦點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