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對。
完全不對,至少對於我來說,完全不對。
”很抱歉呢,我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我自私,貪婪,不願意失去,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犧牲自己的一切做聖人的,更何況你所要我做的事,根本就不是聖人所為,反而說是惡魔更加貼切吧。“
“犧牲所有人的現在來換取未來的做法是不對的,即使將一切打回原點重新創造,那樣的幸福也不再屬於這個世界的個體了不是嗎?任由自己的願望編造他人的生命,不等於否定了在這之前他們生存的意義了嗎?你的目光永遠看向星河大海,卻連身邊的溫柔笑顏都無法去珍惜,真的是太悲哀了,莫蘭。“
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突然笑了,握緊胸前艾柯送給我的沙漏項鏈,眼睛顫抖著撫慰著他比風月的晨曦更加幹淨純粹的笑容,發自真心地笑了。
然而維持著之前的姿勢,筆直的右手僵硬在半空中的少年,他的笑容卻被吞掉了。
被周圍漫散而起的黑暗,沉默著陰鬱著吞噬而盡了。
無表情的麵容,蒼白得像是白紙,那黑色的,刻畫著純黑刺青的左側臉頰,仿佛書寫在白紙之上的斷罪的宣告,冰冷而堅硬。
這一刻的我,突然懷念起他那做作的輕慢的笑容來。雖然有笑容的他往往令我不寒而栗,但是如果是連虛偽的笑容都沒有的,這樣麵無表情地靜止著的他,卻更讓我想要逃離。
逃離這具已然失去一切,在絕望的深淵中沉默睥睨著世界的靈魂。
”身邊的人,嗎。“
”咯咯。“
”咯咯咯咯。“
”是啊,是啊,你沒有說錯,伊薇小姐。無論是關於這個世界的事,還是關於我的事,一點都沒有說錯。“
”……“
他的手緩緩放了下去。我知道他再也不會朝我伸過來了。
”我就是一個失敗者啊。無論再怎麼偽裝,靠什麼粉飾,終究不過是個失去一切的失敗者。連最親的人的幸福都不能守護的我,說什麼肩負拯救世界的責任,真是天大的笑話。其實啊,我不過是想毀滅一切罷了,毀滅這本就已經沒有美好和幸福可言的畸變的世界。我不是惡魔,惡魔都必須向我臣服——“
偽裝。
從最初的破裂開始就變得毫無必要的偽裝,被他一口氣拋在腦後,再也不用勉強維持本就虛假的和平,他終於以最真實的姿態站在了我的眼前。
”你也是一樣。“
“……”
“要麼聽命於我,站在我的大義的一方,償還自己犯下的罪孽,要麼你就永遠禁足在世界的彼端,注視著你所改寫的世界如何一步步走向滅亡。這是你最後的選擇機會了,伊薇。”
”我拒絕。”
不帶絲毫的猶豫,即使被他以這麼近的距離用絕望壓抑著,連呼吸都艱澀不堪,我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堅定地嚴詞拒絕他。
雖然在來到這裏,與他對話,了解真正的他之前,我還曾抱有過期待。
但是。
這個瘋子。
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力量借給一個瘋子,一個失去了一切,所以即使毀滅這個世界所有殘餘,也不會有絲毫心痛的少年。
“雖然或許我沒有資格站在製高點這麼說教,但是莫蘭,請你記住,如果你想要毀滅這個世界,毀滅這個我所珍視的,並且被更多人珍視的世界,那麼我不僅不會給你任何的力量,而且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也一定會將你阻止。“
我緩緩起身,用盡全身的力氣維持目光的堅定,即使知道身陷囹圄的自己,根本沒有和對方抗衡的資格,唯一的依仗就是自己特異的能力,而現在如果徹底決裂的話,他……
笑容。
回歸的笑容。
比絕望的死寂更加讓人心寒的笑容,再一次浮現在少年秀氣蒼白的麵頰。
”是嗎。是這樣嗎,伊薇小姐。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機會,可是遺憾的是,你竟然還是做出了我最不願意看到的選擇。既然這樣的話,那麼不管發生怎樣的愉快,都不能責怪在下了吧。“
優雅地摘下手套。
他刻印著痛苦印記的手背展現在我的眼前。
從傷痕中迸發的力量。
名為悲傷寫作絕望的力量,在那一刻噴薄而出。
銀色的鎖鏈延伸而成的燧發槍,轉瞬之間便凝聚在他修長的指尖。
然後。
那深黑得如同夢魘的槍口,在下一刻筆直地舉向我的額頭。
”那麼。就請你——“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