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如血,柯勒第一次登上了古北山的西崗子。
一直以來柯勒並不理解卡斯梅為什麼如此喜歡這個地方,直到它自己站在了白石林腳下,它才終於明白,這裏是屬於王者的土地。
霞光映紅了一根根白色的巨石,也給柯勒灰色的長毛鍍上了一層金紅色光暈,仿佛上天賜給王者的光環。
繞了一大圈,柯勒最終還是站在了這個位置上,不管它願意不願意,現在它已經成為了古北山新一代的狼王。這個過程太曲折,這其中的代價太大了,令柯勒年輕的心難以承受。沙尼亞的死並沒有讓柯勒感到複仇的快意,它仍然無法從失去麥琪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朝下望,整個山坳的模樣一覽無餘。
山坳裏,狼群睡著了。過去的日子裏,它們受到的驚嚇和血腥太多了,饑餓、暴虐和死亡時時刻刻威脅著它們,許多幼狼逃出山穀流離失所。而此刻,它們第一次感覺到了安全,它們睡得那麼沉,以至於清晨的陽光都不能將它們喚醒。柯勒看著狼群,內心如同眼前覆蓋著山穀的冰雪一般蒼涼。
柯勒明白自己身負的責任,它必須帶領狼群熬過這苦寒嚴冬的最後考驗,活下去。
太陽很快升高了,紅霞消退,蒼穹呈現出一片晶瑩剔透的藍。大地上蒙了一夜的黑暗麵紗被揭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溫暖的金光,雅利安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山林喧囂起來,各式各樣的聲響絡繹不絕地傳入柯勒耳中——鬆鼠爬上最高的枝頭,枝丫間積雪簌簌地抖落,渡鴉成群地飛起,發出嘎嘎的嘈雜叫聲,三五結伴成夥地離開山林,去平原上尋找撿便宜的機會。灰地鼠鑽出地洞,讓穿透枝頭縫隙的陽光曬在它身上,發出愉悅的尖叫。
柯勒支棱起耳朵,轉動著,仔細地聆聽著來自四麵八方的聲音。
草原土撥鼠感知到了白晝的增長,正紛紛從冬眠中醒來,掘開地穴的洞口,發出呼朋引伴的短促叫聲。
安寧河東岸上雌馴鹿的遷徙已經接近了尾聲,覆蓋河岸的厚厚積雪已經被千萬隻鹿蹄踩踏出了一條深深的鹿道。
索倫湖畔,又迎來了一批烏鬃馬,它們拖著瘦弱不堪的身子,啃吃著粗糲的荊棘,喝著苦澀的湖水,等待著冰雪消融的到來。
峨嵐山腳下,一頭體形碩大的巨猂正慢悠悠沿著森林的邊緣走著,它使勁嗅著雪地,腦子裏也許正在幻想著那些即將鑽出土地的甜美的赤柳嫩芽,沉重的蹄子把積雪踩得咯吱咯吱響……
一些隱約的狼嚎也隨風傳入柯勒耳中。
有的來自北草原的山林,有些則來自安寧河對岸更遙遠的地方。有的很熟悉,像是曾經族群中的同伴,也有的陌生,柯勒知道,那是草原上的各個家族正在互相傳遞消息,古北山老狼王的死訊已經傳遍了草原。
一聲清越的鳴叫從頭頂劃過,柯勒抬頭,一隻碩大的金雕輕舒羽翅,從山穀的上空掠過,初升的陽光照在它深褐色的羽毛上,發出一圈耀眼的金色光芒。柯勒目不轉睛地看著它,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草原深處。
金雕的出現,代表著冬季即將結束,草原新一輪的複興就要開始了。
可是,春天來了嗎?
柯勒的視線又落回到地平線,目光所及之處仍是一片白茫茫。不知為什麼,令雅利安居民們翹首期盼的春天,一直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