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顧將太醫引到他床前,屋內一下子多了許多人。他虛虛地歎了口氣,終是嚴肅道:“朕昏睡幾日了?”

“回皇上,整整五日。”太醫恭敬道。

五日,真感覺像是一生那樣漫長,所有的擔憂像是一副突然卸去的重擔,仿佛頓時沒有了一般。隻要有他在。

也許,隻要有他在。

“傳旨,朕體違和,需靜養數日。前朝議政改為內閣議政,著首輔王長安掌管事宜。以朱批為諭——”

帝王,即使是性命垂危,也會有親人隻顧在意他的皇位。即使大病初愈,也不得不將政務再次拾起。他依舊在病床之上不能下地,卻日日看起了折子。她一旁握著筆描朱批,隨他一起絲毫不將政務耽擱。

“煙兒寫起朱批來,倒絲毫不生疏。”他一笑,“果然是我大薛朝的賢後。”

她靜靜地寫完最後幾個字,“朱批的內容是皇上口述的,臣妾隻不過代筆一寫。這般說真是令臣妾誠惶誠恐了。”

他一笑,將手中半舉的折子放下來,“那煙兒怎知曉批折子時,朱批要在最後的兩行上寫,且開頭要空一字的距離?”

後宮私下看奏折乃欺君,她一時有些尷尬,隻得底下頭解釋道:“父皇病中,曾讓臣妾代筆過。”

他嘴角的笑意漸漸斂去,“煙兒。”

好似一切的風雨可以就此過去,在堯舜殿待的習慣了,竟覺得一切就這樣熟悉起來。每日首輔大臣會將折子奉上來,端到他的寢殿裏,順便請示一些要緊的政務。她帶了凝容遠遠坐在靠窗的榻上,看著他練字。

閑暇的時候她會坐在他床邊,替他將傷口一點點上上藥。他神色輕鬆地拉住她的手,試圖將身上的疼痛掩蓋過去。

“怕是要留疤了。”他懨懨道,邊朝她看去,眼角卻閃過明顯的笑意來。

她隻覺得這話不甚熟悉,恍惚間記起在西郊裏時的時候,他以他臉上會留疤為由,趁機對她說了不少的曖昧話語。想著臉不禁微微熱了起來。他笑得愈加起勁,“煙兒看見這疤,嫌棄我可如何是好?”

她隻得岔開話去,“皇上的傷疤在胸前,沒人會看得見的。”

“可是煙兒會看得見!”他手一用勁,將她朝跟前拉了拉。她隻覺得臉紅到了脖子裏,忙不迭地朝後躲著。他有一刻的怔忪,“有好久,沒有看到煙兒臉紅的樣子了,倒教我想起從前的那些時候。”

從前的那些時候。

她伏在他床邊,像是將心思全然飄到了那個時候。總以為歲月靜好,卻是無數風霜。

秋日裏的一場大雨,徹底將慶安的旱澇延綿到了西南各州郡,臨近中秋的時候,有奏折緊急上報,黃河堤壩危險。

黃河決堤,乃國之大患。而連續的降雨,雨水聚集,勢必對黃河堤壩產生威脅。黃河下遊之州郡,隨之也到了警備狀態。

官兵的存在,即刻變成了對各州郡難民的支援。

他看奏折的臉色愈加陰沉不定,即使坐在書房另一頭練習寫字的凝容也感覺到了,小心翼翼地放下筆,走到她跟前示意。小眼神可憐兮兮地看著她,一副不願意再待下去的表情。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他悄悄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