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這女子我還是有些印象的。還來不及多想，便聽見屋內有公子的咳聲，顏氏趕忙迎進去，我也跟在她身後，卻遲遲沒有上前。
隻見顏氏扶著公子坐起身，他便直直朝我望過來。臉上依舊帶著淺淺的笑意，卻依舊難掩病中的蒼白。我朝他露出笑容，大步走過去，顏氏便甚是識趣地站起身，去一旁倒水。
公子看著我，半晌才開口，聲音帶著幾絲意料之中的沙啞：“淺淺，你回來了啊！”
多年不見，依舊是這樣自然而然的語調，仿佛我隻是兒時貪玩，出去整日不見歸家，家裏的人便急了，一直在等著，在看見我的時候，卻將所有的責備都忘了個幹淨，隻剩下這一句淡淡的“你回來了啊”。讓我覺得我隻離開了一日，而不是整整三年。
我輕輕地點頭：“是啊，玩夠了，總該回家來了。”
在聽見“回家”這兩個字的刹那，我分明地看見公子眼中一閃而過的喜悅，仿佛是一種被認可的沉澱，瞬間爆發。可是其間也夾雜著一些無可奈何的情愫。
“怎麼會受傷呢？”
公子低下頭苦笑道：“前次一戰害的王爺為我受傷，這一次總算是還了這個人情了。”
我身體一僵，旋即笑道：“人情也不是這麼個還法，多大了竟還像個孩子！”
公子抬起頭目光灼灼地望著我：“若當真還是孩子該有多好。”
我看著他澄澈而炙熱目光，驟然想起那時無憂無慮地坐在廊下聊天的日子。幹淨的笑容，清淡的眉眼，沒有任何恐慌的明天，無一不是如今求而難得的畫麵。
我低下頭喃喃開口：“是啊，若是一直長不大，該有多好。轉眼都已經快十年了。”
公子伸出手輕輕地為我理了理鬢角的碎發，眼裏的寵溺一如從前，我沒有閃躲，隻是心裏在那一刻被親情一般的溫存填滿，沒有絲毫的空隙去多想，卻也隻是低下頭輕聲道：“我們都老了。也都變了。”
公子笑著望我，緩緩搖了搖頭：“不是我們變了，是你長大了。”
我聽著他堅定的語氣，迎上他注視的目光，聽他繼續開口：“我的淺淺，已經不再是當日那個冒冒失失的小丫頭了，如今已然長成睿智聰穎的女子了。不論遇見怎樣的問題怎樣的困難，都能夠獨立結局。可是……”他頓了頓，緩緩靠向身後的軟靠，閉上眼，“可是我多麼希望，你還是當年的小女孩，還能在我麵前笑的那麼單純那麼簡單，若是能夠一輩子如此，便是此生再無遺憾了。”
我聽著他有些消極的話，還來不及厲聲責怪，便聽見他又忽然劇烈地咳了起來，我趕忙上前扶住他，這時一直立在一旁的顏氏才出現，將手中的水杯捧過來，一刹那的猶豫之後，卻交到了我的手上，然後轉身快步離去。那時候我就知道，顏氏終究比我更適合這樣的深宅大院。我隻能生在普通人家，去過最普通的日子。
將水小心地放到公子唇邊，看著他飲下，漸漸平複了呼吸，這才將懸著的心放下來。如今已是康熙二十年年末，眼見著即將迎來康熙二十一年。離那一年，已經不遠了。越是想起這個，我的心裏越是堵塞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