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艱難求學(1 / 3)

“瓜飯樓”齋名的由來

馮其庸先生,名遲,字其庸,號寬堂。

公曆1924年2月3日,農曆臘月二十九,江蘇無錫前洲鎮馮巷,一個農民家庭裏,一個男孩出生了,他就是後來成為學術藝術大家的馮其庸。因為幾代都是農民,隻靠零星的幾小塊田地,艱難地維持生計,所以,馮其庸風趣地說自己出身於“稻香世家”。

馮家長年過著半饑半飽的日子,每到夏秋之交青黃不接的時候,為了填飽肚子,有時用麩皮、青菜煮鍋粥,或者是把八九成熟的稻穗割下來,焙幹脫殼煮成稀飯;更多的時候,是用南瓜,加上幾把米充饑。但因為人口多,自家的南瓜常常不夠吃,多虧了好鄰居鄧季方家,常常送南瓜周濟,有時還送一點點米,才勉強度過了幾個秋天。馮其庸後來回憶的時候說,南瓜是他家“救命的瓜”,靠了它,才勉強度過了那段饑餓的歲月。由此,他把自己的書齋起名為“瓜飯樓”。晚年畫畫,也常常畫“南瓜圖”,就是為了不忘記當年吃南瓜度日的苦難經曆,也是為了不忘記好鄰居的深情援助。

這樣的家庭,要供孩子念書,實在太難了。而母親卻抱定了一個信念:就是要飯,也要讓自己的孩子讀書,成人。馮其庸九歲入學,每到交學費的時候,都是母親最作難的時候。一次,馮其庸看到母親因為幾天都沒張羅上學費,急得直流眼淚,懂事的他也悲痛起來,母子倆哭在了一起。他因此幾次提出不想去上學的想法,都被母親斷然攔住了。最後,終於在母親艱難的東挪西借中,勉強讀到小學五年級。五年中,母親哭過多少次,流過多少淚,馮其庸想象得到,而母親的每一次哭泣流淚,他都痛在心上,銘記腦海,這也成了他“雖萬劫而不滅求學之心”的不竭動力。

輟學四年苦讀四年

1937年7月,日本強盜全麵侵華。8月,無錫被占領,學校被迫關閉了,馮其庸輟學了。這一輟就是四年。所幸的是,書包裏還有一本要還給學校圖書館但已無處可還的《三國演義》。這是當時馮其庸除教科書之外僅有的讀物。

五年級,一個虛齡14歲,算來剛滿13歲的孩子,已經整本地讀《三國演義》,而且是經常借回家來讀,足已見其讀書誌趣了。俗話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他後來能成為一代大家,看來絕非偶然。

這四年,也是他成為家裏全勞力的四年。然而所有的辛勞和苦難,都沒有消磨掉馮其庸的求學之心。作為全勞力,下地幹活,他帶著書;休息時,別人歇息聊天,他看書。最難得的時間是早晨和晚上:晚上他不顧一天勞累,一根蠟燭一本書常常讀到深夜,或者早起,抓緊上工前的短暫時間讀幾頁。他堅持每天寫日記,記上今天讀了幾小時書,如果沒讀完,寧肯不睡,也要拚命地補上。他決不讓母親看著他失學而傷心。

一本《三國演義》,顛來倒去不知讀了多少遍,起先還看情節,後來就是背詩詞,最後連毛宗崗的批語都細細品味了。從每一回的回目,到每一首詩詞都能背下來。他的文言文學習,也就在這不知不覺中開始了。

四年裏,他到處借書來讀。讀完了《三國演義》,又借來金聖歎評點的《水滸傳》《西廂記》。他被《西廂記》的文辭所吸引,涵詠不倦,最後很多曲詞都能琅琅背誦;之後又從小夥伴那裏換得《唐詩三百首》和《古詩源》來讀,幾乎整本書都印在腦子裏,從而打下了初步的詩詞功底。讀書,滿足了一個孩子的好奇心,也滋潤了一顆幼小的心靈。

四年裏,他還讀完了《論語》《孟子》《史記精華錄》《東萊博議》《古文觀止》《聊齋誌異》《夜雨秋燈錄》《浮生六記》《華陽散稿》《葉天廖四種》,還有史震林的《西青散記》、張岱的《陶庵夢憶》《西湖尋夢》《琅文集》,以及葉紹袁、葉小鸞、沈宜修等人的作品。書本成了他最好的學校,讀書成了他人生起點上最重要的教育。隨著他讀書範圍的不斷擴大加深,隨著他從書中獲取的感悟越多而入微,他越發享受到了讀書帶來的快樂與充實。此時,一種靈性悟力正在開啟,一種高雅情趣正在形成,一種高貴激情正在點燃。

馮其庸在沒有老師指點的情況下,通過廣泛閱讀中華文化經典,使自己的文化修養,得到了很好培育,聰穎的天賦,得到了充分的發揮,這是他最好的“自我教育”。後來他一直強調這種“自我教育”,並且堅持了整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