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具體例子充分證明京劇表演中(尤其像《宇宙鋒》這種戲)一定要重視“表情”,並把唱念、身段、表情溶為一體,才能把戲演活,讓人愛看,百看不厭。除此以外,提高演技中還有一個重要環節,即是“美”的問題。
《宇宙鋒》是青衣應工,眾所周知是出文戲。但是裏麵的舞蹈姿勢還得有武功底子才能演好。不論真瘋或假瘋,舞台上的一切動作都要照顧到姿態的美。趙女裝瘋開始前起唱的[反二黃慢板]是全劇的主要唱工部分,腔長,節奏又慢,幹唱很容易“唱溫”了。配合唱腔,加強美化其中舞姿身段,就會大大提高觀眾的情趣。例如大段[反二黃]開始前有一個身段是趙女用雙手把趙高的胡子捧住,以蘭花式的指法假做抽出幾根胡須,一麵向外還有表情。這個動作和表情給人一種帶有滑稽意味但又俗不傷雅的感受,博得台下一陣輕鬆的笑聲。[反二黃]過門琴聲一起,觀眾才又靜下來,凝神聽唱。
這段唱腔和表情是借著裝瘋發泄胸中的怨恨與不平之氣。整段[反二黃慢板]的做工要緩慢而沉著,表示一麵唱,一麵在打主意應付難關。所以更增加了舞姿身段的難度,要走圓場唱,有的句唱完正好是走到趙高麵前,這就需要在剛一起步心裏就把尺寸計算好,隨著唱腔走,使唱、做、音樂節奏都合拍。否則走得快慢不均,行腔與身段脫節,就會大大降低表演效果。
演完“修本”進入“金殿”。前麵有大段唱工,後麵又有大段念白。如何提高“金殿裝瘋”這一場的演技同前麵的高潮相銜接才能達到觀眾的滿意,這是對演趙女的新的挑戰。趙女一出場先唱“低著頭下了這龍車鳳輦……”四句散板,利用在殿外的時間向觀眾暴露真麵目,再一次表示她的瘋是假的。一上金殿,立刻以男子的姿態出現在皇帝麵前:參駕前學著男子整冠、撣塵的動作,瘋言瘋語地向“皇帝老官”道喜,然後用“方巾醜”的身段和念白見駕而不下跪。她見皇帝笑她瘋癲,知道沒有露出馬腳,索性當著滿朝大臣痛罵昏君。大段念白真是罵得痛快之極。
這一段表演,身段處處放大了,動作沉著自如,嗓音也提高了,侃侃而談的道白很響亮,顯出趙女不畏強權的頑強鬥爭性格。秦二世見她竟敢當著群臣罵自己,真是瘋了,可又不肯輕易放過,想拿刀斧手來威逼審驗是否真瘋。寧死不屈的趙女果真是刀架在頭上毫無懼色,一頓臭罵把4名凶神似的刀斧手趕走了。終於戰勝淫威取得了“裝瘋”鬥爭的險勝。
經過一場驚險鬥爭的趙女,下了金殿再見到啞奴,又悲又 喜,好像重見親人一樣胸中有說不盡的千言萬語,如訴如泣地唱出“此一番在金殿裝瘋弄險,但不知何日裏夫妻重圓”。跟著發出“三笑”後扶著啞奴下場。這“三笑”實質上是趙女麵對自己的風雨飄搖昏暗前途,悲極而發出帶著哭聲的“慘笑”。以此替全劇作了一個凝重而淒涼的結尾。
京劇《宇宙鋒》在梅蘭芳幾十年苦心鑽研,不斷改進逐步提高之下,終於把一部冗長舊戲成功地演成一出有悲有喜、又活又美的短小精悍深受廣大觀眾歡迎和喜愛的新戲。不少觀眾稱讚是梅派戲的又一個高級藝術精品。有的人甚至讚揚說“梅先生這個戲已達到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但是梅大師本人並不滿足,他常說“演技是沒有止境的,內行有句俗話,師父領進門,修行在自身”。果然,梅先生的兩位高徒杜近芳和童芷苓在《宇宙鋒》的演技上都有一些發展與創新,使人看了大有“青出於藍”之感。
時至今日,梅先生辭世已經多年,他所精心改編與創演的《宇宙鋒》仍以高雅梅派精品的氣勢經常出現舞台和熒屏之上,成為一出“久演不衰、百看不厭”的好戲。一些熱衷於鑽研梅派的中青年優秀演員把劇中趙女“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光采照人的高大形象演得活脫淋漓盡致,感動觀眾們群情振奮,有的人說,《宇宙鋒》這出戲編得好,改得好,演得好,不光是好看,還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尤其是對那些見利忘義、追求享受富貴,隻要給錢什麼都能幹的人來說,看一看此戲是有教育作用的。常看類似《宇宙鋒》這種戲,確是十分有益,在享受審美娛樂的同時,還能吸取一定的精神營養。多演一些“寓教於樂”的高雅戲曲,正是當前戲曲工作者的光榮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