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許歡打電話來請周明軒吃飯,這真讓周明軒喜出忘外,隻道是山重水複已無路,卻又來個峰回路轉。人在愛中是卑微的,處在周明軒這樣的單相思中更是卑微到塵埃中去,但心裏卻又歡喜得如花怒放。
許歡在電話裏說的那個餐廳名字,周明軒從來沒有聽說過,但他土生土長在這座城市裏的,還是找到了,令他吃驚的是,這裏地處城市新區,而且在一條看上去十分混亂的馬路上。抬頭一望,簡直是豔幟招展,這條街上全是名字怪異的各式餐廳酒吧。許歡說的那家叫做“夜雨梧桐”,聽名字也有三分冷,又逢這天正好陰冷多雨,倒有幾分相配。周明軒想不通,明媚清純的許歡怎麼會到這樣的地方請他吃飯。
許歡早到了,這樣冷的天,她居然穿著一件黑色高領短袖毛衣,深色的外套搭在椅背上,看到他進來,並不站起來,雙手交疊在下巴下麵,微笑著看他走近。看到他的頭發上淋了雨,順手就扯了兩張麵紙給他,示意他擦幹頭發。周明軒愣愣地接過來,往頭發上擦,也許是頭發太濕,也許是麵紙質量太差,周明軒的頭發變成了花白夾雜,因為紙屑粘了上去。許歡看到了笑起來,露出編貝似整齊漂亮的牙齒,小粒小粒,晶瑩潔白。然後,她站起來,走過來,笑著把周明軒按在座位上,她一手撩起他的頭發,一點點把紙屑弄下來,可憐的周明軒如中蠱惑,坐在那兒大氣也不敢出,她的手,在他的發際間溫柔地來來去去,他能感到她柔軟的指腹,微涼的指尖,輕柔的動作,還有頭頂她鼻端的氣息,溫熱,充滿誘惑。
“啊對了,我真傻,給你把梳子不就行了?”她跳開去,到自己的座位上,從包裏找出一把精致的梳子,連帶著翻出了小鏡盒子,大約因為爆光了太多的女性用品,許歡飛快地把它們捋進了包裏。
“你沒有來過這裏吧?一家中西結合的餐廳,晚上就是酒吧,你想吃什麼就點什麼,我請客。”許歡看著周明軒,頗為豪爽地說。
“呃,這地方很難找,你怎麼會知道這裏的?”周明軒忍不住問她。
“你忘了我住在新校區,離這裏並不太遠。”許歡看了周明軒一眼,說道:“而且,我晚上在這裏唱歌,所以想吃什麼你盡管點,打七折。”她笑了,在這個陰冷的黃昏,就像一朵梔子開在潮濕的黃梅天裏,清新悅目。
這是她明媚活潑的一麵,比起她的冷傲,更容易親近。周明軒十分迷惑,嗬,對麵的女孩,你曾似洛神般讓我驚鴻一瞥,卻從此種下了相思,朝朝與暮暮,心神為你所奪。她端坐他的麵前,微笑,低頭喝水,為他摘去頭發上的紙屑,所有的一切,對明軒來說,是一種恍惚的幸福,像個不真切的美夢。
“你晚上在這裏唱歌?為什麼啊?”周明軒是真的不解,一個在校的大學生,當然要好好讀書,怎麼來酒吧唱歌呢。
“當然是為了掙錢啦,我不會虛偽地說什麼享受舞台與觀眾的感覺,我隻是為了錢。”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坦然地望著他,“而且,你知道,在酒吧唱歌,對著一群似醉非醉的觀眾,那感覺並不是特別好。”
“可是,你父母不提供你的生活費嗎?你還是個學生啊。”周明軒十分意外。
“我身世堪憐,不提也罷。你隻當我有必須養活自己的理由吧。”她簡潔地打斷周明軒的提問,“快點餐吧,時間不早了,吃完你可以留下來聽我唱歌,也可以回學校,好嗎?”許歡說這話時有一種幹脆利落的味道在裏麵,但她說“好嗎”這兩個字時又極盡溫柔,帶一點撒嬌,又帶一點商量,好像怕明軒會生氣,好像明軒是一個小孩子。
周明軒毫無胃口,他看了看許歡,點了一份牛排套餐。許歡也點了它,不過是兩份。她笑著說:“嚇壞你了吧,我很能吃,一份不夠,再說,唱歌也需要力氣。”明軒再次意外,不過他喜歡能吃的女孩子,討厭那些因為節食而嬌弱無力的女生,從這一點上說,周明軒是一個最崇尚自然的人,自然的女子,自然的美,自然的相遇,自然的相戀。
相遇的機會如此難得,周明軒當然選擇留下來聽歌,許歡看上去很高興,給他安排了一個座位後匆匆道別,她要到後台去化妝更衣。
入夜了,酒吧裏的人多了起來,燈光也變暗了,許歡說得對,晚上,“夜雨梧桐”就是一個酒吧的樣子,和這個名字也更為貼切。
周明軒是很少去酒吧的人,他對這一切都充滿好奇,孩子似地眼大了眼睛,音樂響起時,首先出場的是四隻小天鵝,明軒不能確定許歡是否在裏麵,因為燈光幽暗,化妝濃重,令他無法分辨,但很快他就知道她不在裏麵了,因為伴著小天鵝的退場,許歡握著話筒冉冉從舞台的一側走出來,如同一朵輕雲。一襲華麗的黑色長裙,襯得她膚光如雪,蜷曲如雲的長發隨意地散在肩膀上,這打扮讓她比實際年紀成熟了幾分,而她唱的居然是蔡琴的老歌《情人的眼淚》,歌聲深情沉鬱,情真意切,滄桑中的淡淡哀愁與無奈隨著歌聲緩緩流出來,浸潤著聽眾的心田。
周明軒突然看到了她身後的吉它手,雖然隨著節奏擺動的長發遮擋了他的臉,但明軒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就是上次和許歡一起去聽講座的男生,原來他們是搭檔,想來那男孩子也是南江的學生,到底他們倆是單純的搭檔呢還是?這個問題折魔著周明軒,讓他不得安寧地坐在那兒,直到許歡唱完兩首歌後下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