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我跟你說,我看了你那些部分,有些地方你都沒校,有些錯誤你沒校出來。比如說你說劉東的時候,你指導他的博士論文,那人記下來的是“知道他的博士論文”,你就沒動,一仍其誤,我就給你改過來了。另外我還要做一些很細的工作,做一些編輯工作。咱們是一盤磁帶做一節,共12節,每一節要有一個提要。
李:校樣匆忙看了,覺得有的可以,有的部分不好,像相聲,我素來不喜歡相聲。應該鄭重聲明一下,我們並沒有有意搞什麼捧、逗。我看校稿素來馬虎,總是錯漏百出。你能幹,但比我更馬虎,好,不說了……
陳:馬虎不是缺點啊。
李:馬虎不是缺點,什麼是缺點?
陳:我早就跟那編輯說,我說李澤厚就像那鬥氣的小孩似的,吵架,最後一句必須由他來罵,(笑)不然的話就吃了虧。
李:那當然嘛,我不吃虧的。
陳:就是,小時候做你的弟弟吃虧,大了以後做你的老婆吃虧,老了以後呢做你的學生吃虧。
李:那不見得,做我的學生從不吃虧。
陳:是不是這樣的啊?
李:做弟弟、做老婆都吃虧。但是做學生不吃虧。包括你,一點虧都不吃。他們兩個都吃我的虧。(指妻子與弟弟)
陳:這泡菜太酸了,沒上次好吃,咱們要不要換上次的那種?
李:一樣的。
陳:應該有別的。這麼酸呢。過猶不及,這是度啊,你不常說關鍵就是度嘛。
李:就是。所以我覺得度非常重要。將來我如果有講稿,可以請這些年輕人整理吧?
陳:可以嘛。
李:那好。
陳:看來你對他們的工作還比較滿意。
李:6月份到香港。
陳:好,你回來不咧?
李:看情況了。
陳:那我們又出去玩吧,頤和園那邊。
李:那沒有的事。
陳:怎麼沒有?
李:這東西錄它幹什麼?
陳:這東西你知道不知道,就是要追求一種現場感。有兩個整理的同學就說:學了很多知識啊,對於那些……他們也都是正兒八經的研究生啊。
李:哎呀。
陳:另外也學了湖南話。
李:他那研究生是研究什麼的?
陳:研究語言學的,語言的,少數民族語言的。
李:難怪了。那個還是搞曆史的,一個男孩子。
陳:他們也是都是學些這個,他們都是少數民族的。
李:什麼?
陳:都是少數民族。
李:都是少數民族啊。那女孩不像少數民族。
陳:黃丹妮?
李:那女孩不像少數民族啊。
陳:她叫黃丹妮,漢語說得非常好。最近看到一個自由主義的網站,好像就是劉軍寧主導,朱學勤啊、李慎之啊、徐友漁啊、汪丁丁啊,還放了楊小凱,這幾個人把文集都做上去了。慢慢的這個社會生活的主體和這個知識分子的話語真是漸行漸遠,不知道到底是誰被冷落了。但是80年代如果現實是這樣,生活沒按學者預言的軌道轉的話,生活中的人呐恐怕會膽戰心驚,然後知識分子極有可能會義正詞嚴地加以斥責,像犯了天條似的。今天可不是這樣子啦。
李:現在是市場社會,散文時代。
陳:現在的理論……
李:沒有什麼理論,不需要什麼理論。
陳:現在就是簡單的理論在做功,也就是你說的那個吃飯哲學。
李:現在不需要什麼理論,現在就大家過日子,好好過日子的時代。我早就說這是散文時代,平平淡淡過日子,就這樣的簡單,沒有什麼英雄,也不需要什麼英雄……
陳:沒有文化英雄,隻有知識的英雄。
李:沒有任何英雄。英雄是什麼?是影星、歌星、球星、節目星、節目主持人。
陳:市場的英雄,生意……
李:大款。
陳:把你說成是中國曆史上的最後一個文化英雄,可不可以?
李:有人這麼說過,有人說我是……什麼?
陳:最後一個文化英雄?
李:不是用的英雄,意思差不多嘛。說是20世紀最後一人。
陳:那個……定性?
李:這是別人說的,我沒置可否。
陳:哎,這裏說出來的好。
李:我沒置可否,因為我不談自己。
(李夫人給李夾菜)
陳:你不要管他啊。
李:不要管,不要管。
陳:你根本不要管他。都怪你不好。在家裏把人培訓成這樣子。是不是男人老了以後都要女人照顧啊?
李:男人不老,也要照顧。
陳:可見你是屬於比較牛氣的人。運氣比較好的人。現在看來都是男人照顧女人的比較多。
李:你是不是沒照顧?
陳:我當然不會。
李:你不會是吧?
陳:我當然不會。
李:任何女人我都不太會照顧。不管誰跟我結婚,都會照顧我。在許多方麵我是弱者嘛。
陳:那是啊。當著她的麵說有點不夠……不夠紳士,至少是。
李:要補的還補什麼?
陳:我怎麼知道呢?
(看文章)
李:我是反精英主義的。
陳:你反對精英主義啊?該說了。
李:我就根本沒有什麼精英主義。
陳:網上的那文章說你是……他還講了幾點啊?
李:誤解了,還有什麼?
陳:他說你對中國發展道路的判斷是基於精英的需要。
李:我的判斷是正確的。怎麼精英的需要?恰恰相反,我的判斷恰恰是基於老百姓的需要,所以我講吃飯哲學。精英吃飯沒有問題,不管是老左派、新左派、自由派……
陳:他們都是衣食無憂。
李:保守派,包括外國也是這樣。我一篇文章裏麵——這篇文章沒有翻譯成中文——我引了誰的話,我記不得了,啊,是德國的劇作家布萊希特啊,“吃在前麵”,就是那個意思,我講有些人忘記這個,就因為他吃飯沒問題。
陳:是這麼回事。
李:人類最根本的問題是首先要吃飯。
陳:哎,這個人的論據,這個人叫老田,在網上的筆名……
李:現在網上還有些什麼?
陳:沒有什麼,不管它了。這第二點講得不好,說你缺少這個與全民族同甘共苦的意願……
李:以為我跑到美國去了。
陳:就是啊。這個不能要求別人的。
李:那也不對。
陳:這個問題是完全不一樣的性質。好不容易下載一篇文章,一說也沒什麼東西了。
李:沒什麼東西。
陳:可見網上的東西啊,真是很不成熟。
李:網上東西很差的太多,好的鳳毛麟角,好的東西也是埋葬在海洋中間看不見了。
陳:好的東西少啊。我認為這個人還是屬於寫得好的之列呢。
李:是這樣?
陳:他說你80年代和90年代有不同。
李:感覺什麼不同他沒講出來,他原來怎麼感覺,現在怎麼感覺,我希望他把這些講出來好了。
陳:那我們可以向這個叫作老田的朋友發個英雄帖啊。
李:可以啊。
陳:下次找個時候我來做東吧,請他吃飯,讓他談談。他是在15年前,那就是85、86年嘛,在武漢上大學,那時候我也在武漢。在武漢上大學,那也不就是一個華師嘛華中師範大學,另一個武漢大學嘛,文科就這兩個學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