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下來,耶律褚禎開始有意的回避跟舒寧見麵。他心裏仿佛很矛盾也很彷徨,猶豫著不知是否應該,又是否值得按照舒寧所說的去“賭”上一把。直到蕭瓊玉應了承諾來帶舒寧去見秋菀美人。他得了消息,匆忙的起碼奔回府去。卻隻來得及跟舒寧匆忙的隔著車簾相視一眼。
“放心吧!”
舒寧喜滋滋的說道。語氣似成竹在胸。刹那間,他咽下原本想否決的話。手握了拳收回來。默默目送馬車離開,心下裏徒跳出了“天意使然”四個字!他的掙紮,他的猶豫,就從那一刻開始讓老天作了主。
他決定賭了。用舒寧所說的“以退為進”博取個機會。權勢,榮耀,美人……舒寧成竹在胸的計劃,讓這一切都好像眨眼近到了手邊。可不知怎麼,當他閉上眼睛想起這些,心裏卻有個角落會覺得空落落的……
舒寧在蕭瓊玉的引見下進了韓府。這府邸修繕簡樸,並遵循著契丹風俗在房舍之間撐起了許多氈帳,看來極有大遼的風情。舒寧一路上半垂著臉在那氈帳之間左繞右繞,迂回片刻才來到了穆秋菀的住處:琴聲,扶風飄蕩。幾排枯了葉的瘦樹後麵,隔出了個半閉的小院兒。院裏菊黃燦燦,清雅別致。
蕭瓊玉與她同時佇了佇步。聽著那悅耳的琴音,便朝著那裏指道
“你瞧,秋菀姐姐在撫琴呢!”
舒寧循著手指的方向抬起眼去:院角假山後,有座小小的亭。一個白衣勝雪的女人端坐在亭內,撥弦弄律。她的確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遠遠見了,也讓人有種不可褻玩的感覺。
那女人聽了她們的腳步聲仍舊專著的垂著頭,直至一曲畢了,方才起身頷首。一開口,聲若黃鶯出穀,更勝了琴音
“玉兒,你來了!想必這位就是你提起的海姑娘,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腳步翩翩的迎來。舒寧稟著氣望去,仔細的打量起了這傳說之中的第一美人。
她果然是極美。罥煙眉,秀鳳眼,青絲高盤包髻,拖著一襲曳地平繡長裙。美得如畫中走下的菊花仙子,顧盼之間,輕易就抓住了人的神魂。難得的是,她這樣的氣質姿韻又待人出奇溫柔。這樣的女人擺在跟前,若她是個男人,也怕是要被迷住呢!
隻是不曉得,要打動這般天人似的穆秋菀,需要些什麼……
舒寧頷著頭,淡思無話。蕭瓊玉從旁見了,還當她是與生人前拘束了性情。遂一左一右,親切的挽起了兩人的手,同朝著那小巧雅致的亭子裏走了去。一邊走著,一邊拉著她們說起閑話。言談之間,舒寧發覺這穆秋菀還是個心很軟,很博愛的人。她卻對契丹時下趨勢奴役的習俗甚為不滿,每每提及那些受苦的奴隸,受欺壓的貧民,一雙令人失魂的鳳眼,就有水光閃動。由此想,也難怪先前韓謖他們都說,穆秋菀會對耶律褚禎不屑一顧。憑著耶律褚禎那副唯我獨尊的冷性兒,莫說是奴隸奴仆,就是平常不相幹的人在他眼裏,死活都是螻蟻般。
這樣的他,和穆秋菀實在是南轅北轍。可男人偏卻是這樣,嘴上說著“紅顏易老”,遇上了美人就把什麼都忘了。耶律褚禎對於穆秋菀的迷戀,多半就是這樣。隻是反過來,他那百裏挑一的“美貌”在穆秋菀眼中顯然是半點分量也占不著!
——不戀權勢,不重樣貌,那這個穆秋菀心裏傾慕的人,該是怎樣的呢?!
正出神的想著。耳畔邊卻忽響起琴聲。
瓊玉又央求穆秋菀彈奏她最拿手的“鳳求凰”。秋菀耗不過她,隻得坐回琴前。樂音隨著撥弄婉轉的滑破滿園寂靜。舒寧偷覷著,發覺穆秋菀隨著唱起曲時,那表情竟是極盡哀怨。
——相遇是緣,相思漸纏,相見卻難。山高路遠,惟有千裏共嬋娟。因不滿,鴛夢成空泛,故攝形相,托鴻雁,快捎傳。
喜開封,捧玉照,細端詳,但見櫻唇紅,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長。無限愛慕怎生訴?款款東南望,一曲鳳求凰……(曲詞《鳳求凰》)
穆秋菀喁喁清唱,聲軟情深。一曲罷了,蕭瓊玉聽得幾乎入了迷。舒寧靈機一動,卻湊上前笑了笑說
“夫人彈得真是好聽。若是司馬相如活過來,怕也要變心戀上您呢!”
穆秋菀臉紅了。帶了些小女兒的扭捏道
“海姑娘拿我打趣兒!長卿君是何等人。就算是十個秋菀,也入不得仙人眼的!”
“哦?”舒寧故意頓了頓。反問“這麼說,夫人也喜歡讀司馬相如的詩賦?!不知道夫人最喜歡其中哪一篇?”
“司馬先生著賦二十九篇,秋菀不才,代嫁在家時,倒是都粗粗讀過。雖然見不得精髓。不過若說起最喜愛的,還是廣傳世事的《長門賦》一篇,最合我心!”
穆秋菀老實的回答。瓊玉在旁聽了,卻皺起眉頭
“那《長門賦》有什麼好!姐姐說給我聽,我也讀了,可每次讀到治覺得心寒。可憐的陳皇後啊,半生榮寵,到頭來卻落了個幽居而死的下場。漢武帝這樣的男人,實在是太過狠心!”
“也怨不得漢武帝狠心。怪隻怪陳皇後戀上的,是胸懷天下的帝王!幾曾情相悅,何懼困長門!”
穆秋菀淡淡的駁了句。眼神之間,卻有些許戚戚哀哀的怨懟和憧憬。舒寧狐疑的絞緊了眉。想了片刻,忽揚起頭笑吟吟的說
“狠心的又何止漢武帝呢?就拿司馬相如說吧,他滿腹經綸,一首《鳳求凰》騙來了卓文君那麼好的妻子。可過了風光,不也動起納妾休妻這一連串的心思麽!男兒多薄幸,要不然,癡情也不矜貴啦!”
她朝秋菀兩個頑皮的擠了擠眼睛。瓊玉一歎,便附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