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著喉嚨的微疼,閉上眼睛,話語也冷漠三分。
聞言,怔愣了半晌,他踉蹌的抵在牆壁上,冰冷的溫度寒在手心,刺冷滲骨,他麵前來來回回是他們相伴在一起的畫麵,鼻梁酸楚,他也不知怎麼地清晰的想到他剛剛在她質問時下意識撇開眼的動作,懊悔愧疚,百感交集,此刻,“我不同意”四個字的話竟不能再說出口,隻有心口蔓延出的抽疼一下下的傳來,聲音啞得好似無法再發聲。
就那樣離了婚。
何秀聽聞來找他的時候,笑意嫣然,臉上嬌羞,一身雅致的洋裝,用德語問的好,然後是羞澀的靜默,時不時瞥他一眼的動作,迷人而嫵媚。
他心下不知怎麼的一冷,再也不能欣賞太多,隻是淡淡的退了一步,與她保持距離,然後再沒有彼此像以前那樣熟稔親近過。
某一天,她跑過來問他:“滕教授,為什麼?”明明,他們都能感覺到彼此之間暗湧的張力,那是男女自然的情愫。
他失笑搖頭,唇邊苦笑,他也想問,滕之陽,為什麼,當你發現你遇到這個女子,與自己那麼詳談甚歡,彼此心意相通的時候,明明是如此興奮又莫名有些遺憾,可現在再也不用遺憾了,人人都等著你開口,你卻為什麼再也開不了口了。
也許總要到結束,人才會發現,當時自己經曆了什麼。婚姻結束之後,他才恍然意識到,他曾經經曆的婚姻是如此讓他真心眷戀。
他不在乎那個人是誰,又或者要是誰,他隻在乎,那個人是自己的妻子,而他也會全心全意的去愛她,如此而已。而他的妻子,是她,是他的幸運。
康蓉……我很慶幸我的妻子是你。
可如今不是了,所有人都期待他與那個心意相通的女子在一起,可他再也沒辦法,因為他終於從結束的那一天意識到,他從未想要結束自己和她的婚姻,從來沒有。
“我的妻子,這輩子隻會有一個,那就她。”我在乎我的妻子,更在乎我的妻子是不是永遠都能是她。
可太遲了,的確是太遲了。
她一襲蛻變,再不複從前。
仿佛是要報複,她像那個女學生一樣,前衛幹練,笑起來都是嫵媚,再沒有甘於主婦的溫婉怡人,可他每回等她,都沒有怨言,隻是等。
她說:“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康蓉了。”
他等她,等回這句話的時候,鼻尖有些酸楚,笑容卻溫潤:“我知道,不管你變什麼樣,隻要你是康蓉,我就在這兒,等康蓉。”
“滕之陽,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就是‘後悔’兩個字。”
他們時不時的交集也就是這樣,直到兒子四歲的時候,噩耗傳來。
她在辦公室開會,他在講台上講課。
鄉下到處的河道,母親一不留神,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溺水身亡。
這個兒子,這個兒子,即使他們拚的你死我活,他都不會再回來。
她在追悼會上哭暈了,蜜絲佛陀的口紅不再像她結婚當日如此鮮紅,卻滿是她要出來的血痕,他摟著她,死死的摟住,深怕她一個氣提不上來,就不知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安身了。
處理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本泛黃的作業本,歪歪扭扭的寫著,我的願望,希望我的媽媽和爸爸永遠在一起。
靜謐的晚上,到處都是哭聲,她抱著本子哭得再次暈厥,她能在這個屋子裏找到他的小襪子,小鞋子,小衣服,卻再也找不回那個小小的有溫熱身體的人。
他陪著她散步,任她發瘋起來拳打腳踢,甚至辭了工作。
那些日子,想來皆是痛楚。
後來,她身子漸好,他卻慢慢的弱了下去。
彼時,路過算命的攤位,他不經意的一問,卻要來活不到五十的預言。
其實沒什麼,隻是那一瞬間看著她,他忽然就對她笑笑說:“沒事,都是假的。”
“我們還在一起,就那樣吧,但是不複婚。”
康蓉神色不悲不喜,肅穆寂冷。
直到那年,她看著從病房裏,滿身是血走出來的顧方西,像看自己的兒子,那般空洞迷蒙的眼神,隱隱透出幾絲戾氣與深沉,她突然心一軟,那冰做起來的心頓時不知怎麼地崩潰倒地,散亂變得輕了。
某一天,照舊散步在河邊,夕陽正濃,寒意猶存。
她倏地說:“複婚吧。我累了。”
他怔了幾秒,哽著嗓音點頭,沙啞低沉的應了聲:“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