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拳頭握緊,指甲深深地插入掌心。
剛剛感到刺痛的時候,她又立刻把拳頭鬆開。
她就這樣重複著握拳的動作。
當她很緊張的時候,她就會做這個奇怪的動作。
她緊張倒不是因為站在枯樹的頂端。對於自幼習武的她來說,就算現在掛著淩冽的北風,她也能穩穩地站在樹頂。
何況現在沒有風。
也沒有聲音。
因為戰鬥早已結束。
起義軍搜刮了馬家軍的武器裝備和補給之後,以最快速度撤退了。
他們沒有興趣花時間處理屍體。
突然腳下有人說話:
“於二小姐,您該下來了。”
少女低下頭,看到一個男子滿頭大汗,似乎是費了很大勁才爬上了高樹。她有些不忍,縱身跳了下去,一隻手拉住了男子的肩膀,輕喝了一聲“鬆手”。男子連忙把抱住樹幹的手鬆開,少女帶著男子在樹杈間幾個跳躍,平穩地落在了地麵。
男子像在生死之間走了幾遭一樣,不停地大口呼吸。良久,他終於能開口說話了:
“二小姐,您可嚇死我了。”
少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突然迸發出的風鈴般的笑聲,給寂靜的夜平添了幾分詭異。
她正色道:“是爹爹讓你出來找我的嘛?”
男子點點頭:“二小姐,您也算是一個軍師,一個人站在那麼高的地方多危險,萬一還有活著的敵軍,那一拉弓,還不把您傷著了。”
少女有些漠然:“不會有活著的敵軍的,他們都死了。”
男子沒有看到少女的表情變化,繼續道:“這次多虧了二小姐的計謀,我們才能一舉殲滅敵人。那帝都的皇帝老兒,得知消息之後,還不尿褲子。”
於二小姐望著村莊的方向,喃喃道:“為什麼我們的士兵這麼英勇,他們不都是普通的莊稼漢嘛。”
男子笑道:“二小姐您養尊處優,自是不知這些農民平時最恨這些當兵的了。”
於二小姐搖了搖頭:“其實馬家軍和我們有什麼區別呢?他們也都是農民出身,甚至有的人就是出身於這片土地的。他們會有仇恨嘛。”
男子疑惑地看著二小姐:“二小姐您想說什麼,我不明白。”
二小姐突然轉過頭,盯著男子道:“你殺過人麼?”
男子嚇得一身哆嗦:“我……我沒殺過……不過如果小姐讓我去殺……”
二小姐點點頭:“我也沒殺過,但是我一直很好奇,剝奪一個人的生命是怎樣的體驗。也許我們的士兵麵對毫無反抗能力的馬家軍,並不是仇恨或者大義讓他們奮勇作戰,他們隻是想殺人而已。不殺人,就被殺。”
二小姐向前走了兩步,撿起了地上一支箭矢。
那是一支射空的帝國製式箭矢,幹淨的箭頭表明它沒有擊中任何人。
它的主人應該已經死去了。
二小姐用力把它折斷,扔到了遠處的灌木叢中,回頭對男子道:
“我習武以來沒有用過任何兵刃,我覺得兵刃會讓人有殺人的欲望和被殺的恐懼。它終會侵蝕我的內心。”
二小姐又轉過身,看著戰場。
“盡管這樣,我還是無法避免自己的雙手沾上鮮血。”
男子走到二小姐身邊,輕聲說道:“二小姐我們回營吧,老爺應該等急了。”